致橡树

城西 居民楼

曾经荒无人烟的楼下,此时围满了警车。

楼外也拉起了一道长长的警戒线,周围许多不明所以的住户在警戒线外探头探脑,怀着看热闹的心理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楼上

案发的屋子里没有灯,此时是早上7:00,窗外的阳光打进来,被土色的墙壁和地面衬得惨白,整个房间里一片肃杀,如同经年里埋葬在地下的坟墓,被第一个闯入者凿出第一个入口,迎接漫长的黑暗中的第一缕光亮。

晋安戴好手套和鞋套,站在门口环顾了一下屋里的陈设。

桌上吃了一半的挂面,捆绑着嫌疑人的木椅,厨房的窗台,和嫌疑人曾经随身携带的背包,旁边都放上了物证标记牌,他跨过警戒线,来到厨房,看着窗台上那个不到三分之一的脚印。

“作案人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是,晋队。现场只有这一处没有被处理掉的脚印,”孟杰汇报道:“这个房子里的所有窗户,地面以及大门都仔细勘察过了,没有任何进入的痕迹,不知道是不是被处理掉了,就只有这里。”

“而且,就这一处脚印也是被特殊处理过的,这个脚印没有显现出任何纹路,只是他所踩的地方的灰尘明显少于旁边,这才被我们发现。这表明作案人的鞋子是一个完全的平面,应该是由一种特殊的防滑材料制成。”

晋安盯着窗台上这一处窄窄的脚印看了许久,轻笑出声:“也真是难为他了。”

一旁的柯燃有些不解:“这个作案人既然有能力把屋子里所有的痕迹都清除掉,那为什么独独没有处理这里呢?”

这时,在一边观察了好久的祝舒予有些犹豫地说道:“可是要把脚印这种痕迹清理的毫无破绽是很难的,几乎没有处理的十全十美的可能,一定会留下破绽。”

她顿了顿:“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作案者没有刻意去处理任何痕迹,咱们发现的这一处就是他留下的唯一的痕迹了。”

“我去,小予,”听她讲话的柯燃缩了缩肩膀肩膀:“不太可能吧,这也太邪乎了,难不成这人有轻功?”

“对啊,”一旁的孟杰也这么想,“难道是因为这处窗台上的灰尘本来就很厚,处理了反倒有些欲盖弥彰?”

“不是啊,敢自己一个人来这里,不声不响就把这么大一个人给处理了,还恰好是我们抓了好久的嫌疑人,而且只是麻醉,没有杀死,旁边还光明正大地放了那么一沓“证据”,怎么看也不像是害怕我们发现他作案的样子啊,倒像是……”

用警方不能用的手段,不计较名分地帮警方料理了这个麻烦,最后就等着警方名正言顺地将犯人抓捕归案。

行侠仗义的江湖之士啊。

最近沉迷于武侠小说的柯燃在心中默默双手合十。

晋安侧过头,看向厨房窗外的那棵大树,

“他不是害怕我们有没有发现他作案,他是害怕我们发现他是谁。”

几人在一旁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作案工具都收起来了吗?”他问身旁的两人。

“都收好了。”孟杰从工作的警员手里接过那三个袋子,递给晋安。

“这个绳子经过材料分析,就是市面上一种常见的,比较粗壮结实的麻绳。”

“这个麻醉剂……在市面上目前没有找到,药效特别强大,检验科那里还正在分析。”

晋安将这两个袋子提到眼前,细细观察,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他心尖一颤。

“还有这一沓纸…”孟杰咽了口唾沫:“我们看了一遍,上面记录的证据有85%,与我们收集和调查的完全一致,剩下的…我们还在加紧核实。”

“其他基本上…就没有别的线索了。”

这时,柯燃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急忙按下接听,

“嗯嗯,好,我知道了。”

他放下手机:“晋队,DNA核验结果出来了,从何杨的挂面碗里提取到的DNA与左雨尸体内提取到的DNA一致。”

孟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个小姑娘泉下有知,也可以安息了。”

旁边的两人也沉默地点点头。

“何杨现在在哪儿?”

“我们到达案发现场时,何杨还没有有意识,我们已经把他带回去控制起来了。”

“嗯,好,”晋安沉默片刻,想到什么似的:“给何杨做个血检,看看能不能帮到那个麻醉剂的成分分析。”

孟杰点点头,下去安排了。

晋安的目光又落在了窗外的那颗大树上。

“收队。”他道。

——

过了最热的几个月,天气凉爽了很多,秋天就要到了。

教室窗外,梧桐枝上的绿叶叶染上了点点枯黄,风一吹,沙沙作响,如同低哑的风铃。

“现在,谁可以用英语和我们讲述一下某一本书给予你对某件事情的理解?”一身卡其色风衣的英语老师缓缓踱步走上讲台,用略显生涩的中文提问道。

聂子知几乎从小就开始学英语,边境很多人都用英文对话,而且她们有时需要看一些英文的卷宗和论文。这个英语老师是个外教,不太讲课本上的东西,也不怎么讲题,喜欢带着他们做名著赏析和电影赏析,而且管得很松,在课堂上只要不出纪律上的问题,其余的她基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她总是利用英语课的时间看小说。

英语老师慢慢翻开点名册:“沈以安?”

正在犯贱然后被同桌捣了一手肘的沈以安:“……”

“ i want to share《龙族》.”

教室后面传来几个男生压抑的笑声。

沈以安一脸视死如归:“《Long Zu》is my favorite book. And, and it tells me to be handsome, and to be brave.”

班里的笑声更大了。

英语老师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书,但还是点点头让他坐下。

她又不紧不慢地扫了一眼点名册:“聂子知。”

正沉浸在盗墓世界里的聂子知猛地抬起头。

沈以安也在此时回头看向她,一脸“兄弟,你加油”

英语老师挑了挑眉,一副了然的表情冲她点点头,又复述一遍:“Can you tell us in English about a book that gave you an understanding of something?”

聂子知的大脑有些死机,但她还是回答道:“Yeah。”

“Which book do you want to talk to everyone about?”(你想和大家分享哪本书呢?)

聂子知的大脑开始飞速转动,一首诗歌霎那间闪过她的脑海。

“Is a poem okay?To the Oak Tree by Shu Ting。(一首诗可以吗?舒婷的《致橡树》。)

英语老师有些惊喜地看了她一眼:“What has this poem given you an understanding of?”(这首诗歌给予了你对于什么事情的理解呢)

聂子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实在不太理解自己怎么头脑一热想到了这个名字,她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

“About love.”

班里涌起一阵嬉笑的起哄声。

沈以安笑的幅度尤其大,偷偷向施忱挤了挤眼睛,又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聂子知。

聂子知皮笑肉不笑地瞪了他一眼。

英语老师微微笑了笑:“Can you share your understanding with us?”(能把你的理解分享给我们吗?)

聂子知深吸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代入到书里,努力回想自己头一次看这本书时心里的悸动,慢慢回忆自己读过的一个译本,组织语言,背诵了这首诗歌里的片段:“I must be a ceiba tree by your side,

As a tree standing together with you.

Our roots are tightly entwined underground,

Our leaves gently touch in the clouds.

With each gust of wind,

We greet each other,

Yet no one understands our language.

You have your iron branches and copper trunk,

Like a knife, a sword, and a halberd;

I have my red and robust flowers,

Like a heavy sigh, or like a brave torch.

We share the cold waves, thunderstorms, and lightning;

We share the mist, the flowing clouds, and the rainbow.

Though it seems we are forever apart,

Yet we are forever intertwined.

This is the great love,

Virtue lies here:

Not only do I love your towering body,

But also your steadfast position,

The land beneath your feet.”

当她背到这里,全班鸦雀无声,很多同学怔怔地看着她。

沈以安一脸无语。

好啊兄弟,背着我玩这个。

英语老师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聂子知没太注意到周围人的反应,她捋了捋思路,继续说道:“ I'm not a fan of love, and I don't think love is a necessity for my future life, and one of the things I particularly like about this poem is tha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Kapok and oak goes beyond the dependence of traditional love and emphasizes the independent personality and spiritual equality of both sides.”她顿了顿,继续道:“ This view of love goes beyond the material level of attachment, but is based on spiritual compatibility and resonance, which is a profound reflection on traditional gender relations.她想了想,最后总结道:“I think it's really interesting to think about it that way.”(我不推崇爱情,我也不认为,爱情是未来生活的必需品,但是在这里木棉与橡树的关系超越了传统爱情中的依附性,强调了双方的独立人格和精神平等这种爱情观超越了物质层面的依附,而是基于精神上的契合与共鸣,是对传统性别关系的一种深刻反思。我认为这种角度的思考真的很有意思。)

此时,英语老师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艳:Very good. I really want to ask you how long you have been studying English.”(非常好,我真的想问一下你的英语学了多久?)

终于回答完所有问题,聂子知总算松了口气,她想了想:“Oh, since I was about four.”(大概从四岁开始吧。)

四岁开始学,六岁学了个半吊子就到边境被打发着去和那些英国人交涉了。

班里一阵惊叹的声音。

施忱怔怔地看着一旁侃侃而谈的女孩,窗外的阳光透过梧桐的枝叶静静覆盖在她的脸上,给她柔和的面庞笼盖上一层浅浅的鹅黄。

窗外的梧桐,都曾在两人眼中停留的梧桐,是秋日里的木棉与橡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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