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思虑之际，屋中多了一人。
确切的说，是多了一个鬼！
李修缘仍旧看着窗外，说道，“山虎，你生前多遭磨难，若未死，还愿呆在这世间么？”
陈山虎进来有一阵了，见先生坐着发呆，便不敢打扰，静静候着。
先生忽然发问，他先是一愣，不知先生要表达什么，表情略微有些紧张。
“活着总归是好的！”
陈山虎想了一下，回应道，说完细细观察李修缘的表情，生怕答错了。
“比当鬼差要好？”
李修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道。
陈山虎一顿，他做人和做鬼差哪个更好，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只是做人时便好好做人，做鬼差时便好好做鬼差，现在的境遇他已经很满足了。
“我说不好，当鬼差能让生前有德者入个好轮回，将做恶者打入地狱，山虎觉得很充实！”
“若活着，与家小其乐融融，老之将至便享受天伦之乐，亦是美好！”
“看来入世也是好的！”
李修缘发出若有如无的叹息，下午与何风在讲道，酒意中的情绪还在延续。
“天道？天道本无错！”
“掌管天道的人出了问题，是谁的错？”
他忽然想到了长庚剑谱。
这不该存于世的东西！
它对应的锁，该是藏着裹乱世间的秘密。
李修缘的思维此时异常活跃，隐隐觉得他入世所遇，皆不是偶然。
江湖上争夺了数百年的剑谱，被他轻而易举就拿到手，还藏着凡界之人无法破解的机关，能是巧合么？
“乱遭的世界，没就没了，何必要救！”
这句话又在脑中浮现。
比窗外的秋风还要缠人！
谁会将这世界称为乱遭的世界，他如何会说出“没就没了”这句话！
谁又能让这世界没了？
李修缘隐有所悟。
“云上人看不到云下事，想如扫荡灰尘一般扫荡人间，未免过于草率了！”
陈山虎听的慌神，神色一紧，颤声道，“先生想说什么？谁要扫荡这世间？”
李修缘回过头笑道，“没什么！”
“土地公这回办事倒也利落，这才半日多的功夫，山虎就到了浮世镇！”
他将萧条的话题岔开了。
陈山虎说道，“土地公燃符报信，山虎得知便立马赶了过来，莫耽误先生事才对！”
他说话间，满是感激。
因他与先生的关系，城隍爷不单提拔他，还对他另眼相看。
这回先生让他当个信差参与柳城事，又是给他的福泽，赵简和周安听闻，很是羡慕。
等功德圆满之日，便又是一件功德！
说不定还能得擢升！
能遇到先生，或许是他这一生的福运吧。
陈山虎对李修缘的情感尤为不同。
不止是恩人！
潜意识中，早将他当师长……，亲人！
此刻看先生眉间略有惆怅，便问道，“先生可是为柳城事心忧？”
“柳城？”
李修缘摇头笑道，“柳城只是乱世中的一个缩影而已，忧与不忧，便也如此了！”
他看了看陈山虎。
即便同他说了，又能懂几分！
与其让陈山虎费心想些想不明白的事，倒不如不跟他讲，安心当个鬼差也挺好！
陈山虎猜不透先生心思，立于旁边，静候先生吩咐，或陪着先生也好。
“城隍爷往柳城了么？”
李修缘忽然问。
陈山虎回应道，“城隍爷与掌刑判官，已在柳城与八大将军汇合！”
“清河府诸事由掌善掌恶判官统管，生死簿判官协助，日夜游巡暂时统领鬼差！”
李修缘点了点头，“再回清河府时，不妨告知生死簿判官，查一下浮世镇胭脂铺老板，桃三娘的未婚夫投胎于何处了！”
“她大名叫桃菲菲，未婚夫是个镖师，一年前在野狐山被妖吞了！”
“是，先生！”
陈山虎应了一声，“先生去柳城，却在浮世镇停下了，是否这个桃三娘身上有蹊跷？”
“说不好！”
李修缘此时未敢下定论。
桃三娘确实有问题，或许根不在她身上！
“需不需要我……”
陈山虎问。
“暂时先不要了！”
李修缘略微摇头。
“浮世镇的异类，知道镇上来了个不同寻常的书生，估计会来探我！”
“桃三娘若与之有关，自会漏出马脚，若与之无关，我或许会亲自找她！”
“听先生安排！”
陈山虎恭敬道。
李修缘手指敲着窗台，思虑还有哪些事需要交代，他是明面上的人，需等暗处的人来找。
似乎并无其他特别的事。
于是道，“稍后可去土地庙，询问土地公可有陈案未了，帮他一把！”
“土地庙累月没有香火，浮世镇的土地公可是弱的很，总得让他看到点希望才是！”
陈山虎此时有话说，“我来浮世镇，见过土地公一面，他贵为地神，懈怠了些！”
从即将化为厉鬼到被先生度化成为鬼差，陈山虎深知今日来之不易，分外珍惜。
土地公已是地神，却得过且过，在陈山虎看来，实在是对神职的一种辜负。
“你也觉得他不称职？”
“山虎与土地公的经历不同吧！”
李修缘点点头道，“说的倒也是实话！”
“不论有没有香火，怀正德之心百姓终归会看到，他把顺序给搞混了，以为有了香火，才有能力给百姓做事！”
“他如何不想，不办事，哪来香火，长此以往若金身散了，何谈土地公一职！”
陈山虎跟着道，“他是糊涂了些！”
李修缘摇了摇头道，“也不能说糊涂，土地公生前毕竟有功德，道理他岂能不懂，只是被忽视后，有些心灰意冷！”
“不能将他一棍子打死，需给个机会！”
“先生宽厚！”
陈山虎听后，脸上颇有些羞愧。
土地公懒政是真，却也是有功德之人，出身起码比自己强上许多。
如他这样曾霍乱凡间的鬼都能有机会，为何不能给土地公机会呢。
陈山虎暗中自责！
他倒是忘了自己的来时路了！
快到黄昏之时，窗外的秋风大了些。
李修缘发觉离的柳城近了，心绪颇是有些烦乱，好似某种遮盖的大雾，正在缓缓退去。
跟何风在论一下午天道，说乱世皆因强弱失衡，战争为把世间带回平衡之中。
王朝争霸本也是历史中循环的事，不知以往是否也是这样，妖魔鬼祟应劫而出。
李修缘往柳城，无意间参与其中了。
梦魇中的忠告，魂穿时的谶言，都让李修缘有预感，他不仅参与其中，还会参与很深。
这中间，得沾染多少大因果！
李修缘第一次被情绪所扰，不自觉将两只并拢起来，电光环绕指间，身躯忽的一震。
一道虚影自身体飞出，落在窗外。
“这是……”
李修缘心生疑惑，将目光落在窗外那悬空而立的虚影上，“神魂？”
随即哑然失笑。
他与寻常修士不同，从不在意境界，而且凡间的境界，并无法归类他的修为。
神魂离体，大概在炼神境也算高阶吧！
李修缘调动神念，驱使神魂，将所悟的长庚剑诀施展开来。
神魂手掌之间的剑气随之凝结为剑。
铮的一声！
竟有清脆的剑鸣声发出。
立于身侧的陈山虎陷入茫然，他看到先生身上的金光一闪而逝，却又坐着不动了。
如一具石雕！
他自然看不到窗外悬于空中的虚影。
更听不到剑鸣！
只是客栈后院的空气开始动荡，风向时不时的发生变化，或在俯冲、或在回旋。
陈山虎是鬼魂，感知不到风。
但夕光忽然亮了一下，又暗淡下去，他却是看的分外真切。
回头再看李修缘时，他的眼眶浮现的一圈淡金色的光华，眸中萦绕着一股气。
陈山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李修缘以神魂代替他舞剑，手腕翻转，便有冷光浮现，迅速融于夕光。
剑修到深处，剑意往往会有灵性，便会随着施剑者的情绪而走。
李修缘只是心中烦乱，却并无意发泄，只是借着长庚剑诀，去疏散，去梳理。
长庚剑诀因他无意释放的神魂，第一次以李修缘的方式展现出来。
剑招极快时，身姿于院中来回如电，身姿缓慢时，如微风荡叶，颇具飘零之美。
不管快或是慢，每逢剑影横削，却似有断山之力，与凡间剑意全然不同。
何风在晌午喝不少酒，本要卧榻酣睡，却从窗缝钻进来的风惊扰。
风中藏着的凌厉，忽然令他酒意散尽，忙起身将窗户打开了。
窗外并无人，立于院中的梧桐树在摇摆。
何风在感知到一股剑意！
片刻之后。
“这般剑意……”
“是先生！”
何风在是剑修，自出江湖以来，从未感知过这般强的剑意，早超出凡尘，似天人之剑。
除了先生，还能是谁！
似乎……比在纵狼山时，更强了！
他不自觉凝神静气，运起修为，根据皮肤感知的缕缕触感，细细品味剑意中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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