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收回思绪,着手收拾行李。
他找来两条肥料麻袋,见不能完全装入娘俩夏秋冬三季衣服,遂商量道:“妈,要不冬季衣服暂时不拿,过几月我再回家一趟,如何?”
“行!反正有小慧看家呢,不至于被人偷了去。”
“妈,商量商量。二伯家三间屋,孩子两个,还是一儿一女,现在娃儿慢慢长大了,房子肯定住不下那么多人,不如咱们就让小慧长住我们家,就收作您的亲闺女嘛,我也能多个亲妹妹!”
“敢情好啊,只是……你二爸江援朝好面子,不知他是否同意呢?”
“您试试啊,不试咋知道结果?”
“好吧,老娘知道,你小子就一直想要个亲妹妹。”
“嘿嘿,知我者,老妈也!”
“调皮!”
江宁转移话题,说道:“妈,你将冬季衣服挑选出来,我等会儿装入麻袋。”
周淑英坐下来,在衣服堆里挑挑选选。
冬季衣服厚实,容易区分,很快堆在一旁。
估计一条麻袋装不了那么多,周淑英只得再次挑选夏秋衣服,总觉得每件都得带上,一时半会难以取舍,遂愁容满面。
正在往另一条麻袋装入米面油等生活用品的儿子哑然失笑,打趣道:“妈,儿子尚未达到金刚水平,太多的话,你不怕我被压得吐血啊?”
母亲闻言,顾不上反驳儿子晦气话,连连自责。
江宁也不再生事,管住嘴巴,专心装袋。
稍后,周淑英从卧室抱出一堆疑似奖状奖牌的杂物,放在地上,自言自语道:“这是你爸的荣誉,一定得带上。”
儿子有些哭笑不得。
“妈,这些……带去县城干啥?就放家里吧,三年后我俩还回老家来呢!”
“你懂啥?”
母亲突然暴怒,面色狰狞。
当儿子的当即吓了一跳,赶紧吞回嘴边的劝说话语,讪笑着答应:“好,好好,我装,马上就装进袋子!”
周淑英反倒委屈得不行,语带哭腔,教训道:“看着这些东西,就如看着你爸!有它们陪着,我才能睡着……儿啊,你爸辛苦一辈子,疼你疼我如命,你可不能忘了他,也不许你忘了他,否则,我就不认你!”
对于前半句,儿子完全懂得父母感情,也就完全接受。
可是,母亲后半句话来得太过突然,太过狠厉,少年一时懵在当场。
江宁停止忙活,怔怔无言,望着老妈,眼含泪花。
或许意识到自己说得太重,周淑英神色缓和几分,最后还露出了笑脸,柔声道:“你记住妈妈的话就行,这不是叮嘱你么?呵呵,我家宁儿最懂事呢,当然不会忘了他爹!”
儿子蠕动嘴唇,终究没说出半个字来。
直至凌晨一点,母子俩终于收拾完毕。
在儿子坚持下,行李很简单,就一副挑子和一个背包,总共七八十斤,是半大孩子所能承受重量的极限。
按江宁的意思,只要不是最贵重的,比如面盆杯子之类日常用品,到时候就在县城购买。
母亲则认为,能带就带,尽量少花钱。
最后,周淑英考虑儿子身子骨尚还稚嫩,而且赶车带行李不方便,不得不忍痛割爱,舍弃了许多。
夜深时分,和往常一样,母亲趴在床上,儿子替她按摩。
母亲的腰疾,一直是江宁的心病。
八年前,虽然周淑英在草池医院得到救治,当时尚还年幼的江宁就怀疑乡医院水平有限,导致母亲没能恢复如初,尤其父亲去世他当家后,这个想法愈来愈强烈。
“妈,等我毕业后,我带您去嘉州人民医院,或者长宁市医院,不,丘川省城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看看!”
“……”母亲没有接话。
“妈,我给你讲嘛,上次我去草池医院拿药,听县城前来坐诊的医生讲,您这腰病可开刀动手术,也可中医理疗,前者来得快,后者来得慢,反正都能治。我就想,要不两者都选,开刀除疾,调理恢复,老妈就能痊愈如初,那样才好呢!”
“……”母亲沉默着。
“电视上说,我国***、氢弹研究制造好多年了。还有,现在人类也能登上月球。妈,现在科技超级发达,您这小小外伤疾病,还不能治好?”
深受多年腰疾折磨的母亲,最终受不了儿子如同老太婆那般絮絮叨叨,不得不吭声答应:“好嘛!”
江宁手法细腻柔和,熟稔老练,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这几年,他坚持给母亲按摩,练就一身本领。
孩子的孝顺,是周淑英丧偶之后最大安慰。
不知不觉中,母亲睡着了,嘴角一直噙笑。
儿子停止按摩,扎好蚊帐,拉灭电灯,轻轻关上卧室房门。
少年并未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蹑手蹑脚走出屋子,来到院坝里。
夜色浓郁,凉风轻拂。
瘦削少年坐在石阶上,突然泪流满面。
如此夜深时分独自凄惶的场景,在父亲去世后的三年里,不知出现过多少次!
面对残酷生活,少年有着无尽的悲伤、无奈和委屈。
十五岁。
他才仅仅十五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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