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医生的话以及眼前递来的茶色信封，李龙内心充满了困惑。
“救救玛利亚？”
究竟——
“您这是什么意思呢？”
“三年前，也就是她来到这个特区前不久，她偷走了某样东西。正因如此，她被盯上了。这次他们发动袭击，目的既不是占领，也不是拉拢五大黑手党。他们是为了除掉她。”
李龙感觉心脏像被老鹰狠狠攫住般疼痛。
但更强烈的，是从心底涌起的愤怒，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其压下。
“她到底偷了什么东西？”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她把那东西称作《手册》。接下来我要说的，是结合从她那里听来的话以及我的推测，想必这对你来说也并非无关紧要。那本《手册》可能与战争有关……毕竟，从开战之初就充满了谜团。这或许是你不太想听到的事。”
“不。我知道。说到底，根本就没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没有比这场战争更无意义、无价值的。”
李龙冷淡地说完，医生蓝色的眼眸中流露出痛苦，缓缓垂下。
M国以伊国持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由，对其发动制裁并入侵。
但实际上根本不存在这些武器，后来所谓伊国持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情报被证实是误报，M国连发动战争的大义都失去了。
他们这些士兵所经历的苦难与牺牲又算什么？
每个人都知道答案，却又都选择闭口不言。因为一旦说出口，就如同在鞭打死者和他们的遗孀，所以大家都选择沉默。
李龙也是如此。
他的挚友和战友们，都为了保护重要的人而牺牲。
不这么想的话，又怎么能坚持下去？
或许是为了驱散这压抑的气氛，医生用手中的茶色信封扇了扇风，清了清嗓子。
“那么，下士，你知道【物资交换计划】吗？”
李龙点了点头。他知道。
“我记得是相关人员出现了贪污问题吧？”
李龙一脸苦涩，感到无比震惊。
他知道，在他们拼死战斗的时候，某些人一直在大肆敛财。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情，医生带着厌恶与无奈，苦笑着说：
“这事儿确实让人心里堵得慌，但这起事件还不止如此。你听说过‘失落的名单’这个词吗？”
李龙摇了摇头，医生蓝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
“‘失落的名单’指的是有关人员的黑名单。
“那么，‘失落’是指……”
“被销毁了。毕竟这事儿规模太大。涉案总金额超过几十亿元，
多达1.5万份的接收者名单，但名单内没有一人被追究罪责。”
李龙沉默不语。
医生的解释还在继续。
“这么说，玛利亚带出了贪污相关的证据？”
“要是仅仅如此就好了。我刚才不是说《手册》牵涉到众多要人吗？”
李龙倒吸一口凉气。
“·····那牵涉其中的是——”
“已故的组织首领。”
李龙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也就是说，两个组织首领互相勾结进行？”
“正是如此。所以首领死得很蹊跷。
这完全就是为了封口。
我就说这事儿让人心里不痛快吧。”
面对如此庞大复杂的事件，李龙一方面有些茫然，但在脑海的一角，他正极其冷静地分析着局势。
这得益于他历经八年在生死边缘穿梭所积累的判断力和分析力。
“医生，我想确认一些事。”
“什么事？”
“首先确认一下，安全局的目标是除掉玛利亚，并销毁那份《手册》，对吧？”
“关于前者，几乎可以确定，但后者并非如此。这只是我的直觉，安全局恐怕是最想得到《手册》的。”
“这是为什么？”
“对于那些在黑暗中统治世界的人来说，‘失落的名单’就是世界上最大的黑名单。
从安全局的角度看，《手册》就如同所罗门王的戒指一般珍贵。对于那些渴望在幕后统治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具吸引力的东西了。”
所罗门王，是《旧约圣经》中古代的国王。
传说他从天上的众神那里得到了一枚由黄铜和铁制成、闪耀着黄金光芒的戒指。凭借这枚戒指，他驱使众多恶魔为他效力。
如果把这个世界上那些追逐利益、贪婪的当权者比作恶魔，那么记录着他们名字和恶行的《手册》，就真的如同所罗门王的戒指。
而拿到《手册》的人，就如同掌握了恶魔们的弱点。
只要运用得当，就能获得巨大的财富和权力。
当然，前提是不被恶魔们反噬。
“……大致明白了。接下来是我的问题。为什么不把《手册》公之于众呢？既然这东西如此危险，尽快公布或者脱手不是更好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她只说‘现在还不是时候’。那孩子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肯说。总是用可疑的笑容来掩饰、糊弄过去。
她是想利用那些人，还是想复仇，都还不确定……知道《手册》这件事的，只有我一个人。
就连和她相识最久的店长都不知道。我之所以知晓她的秘密，就是因为这个。你看看这个。”
李龙终于接过那个备受关注的茶色信封，取出里面的东西。
是几张病历。
一看之下，李龙脸色变得惨白。
病历记录的时间是三年前，正好是玛利亚来到特区后不久。
内容是关于全身多处皮肤移植的报表。
首先是病历左端的人体图。
记录移植前身体状况的部分被染成了红色。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裂伤、烧伤、枪伤等红色字样，看起来因过去手术留下的缝合痕迹远远超过了10处。
“…………不做精密检查的话还不能确定，但从缝合痕迹来看，卵巢似乎也被动过。这是极其粗糙的绝育手术。记录显示，玛利亚才15岁。我以前负责过战乱地区孩子们的治疗，但诊断出如此悲惨的身体状况，还是第一次。”
李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看着病历。
五年前与玛利亚重逢时，她全身裹着绷带。
是那时受的伤，还是和自己分开之后，又或者是之前？如果是分开之后受的伤——
都是因为我，让她独自离去。
医生似乎一直在静静地注视着他，这时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
“李，你和那孩子以前见过吧？”
面对这近乎质问的确认，李龙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六年前见过。第一次见面只是通过瞄准镜看到她。但我不知道她的过去。我只知道她曾是伊国的少年兵……”
“伊国的少年兵，是吗？那她的目的或许就是复仇。
手中的病历被捏得皱巴巴，不住颤抖。
还说什么终于重逢了。
我甚至没为她处理伤口就把她抛弃，让她独自度过了五年。
而玛利亚却在我落魄的时候，不暴露身份地保护我，一直守护着我。
就在李龙因自责和懊悔而陷入混乱时，一声轻轻的“咔嗒”声，医生敲击桌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抬起头，只见医生无比认真地凝视着他。
“要是有时间后悔，就抬起头来。我求你了。保护好玛利亚。恐怕只有你能做到。我觉得她似乎只对你敞开心扉。不然，她不会露出那样温柔的笑容。”
李龙感到迷茫，有些踌躇。
医生让他保护玛利亚，但具体该保护什么？
如果是保护她的性命，他愿意赌上一切，一定保护好她。
但如果，玛利亚真的渴望复仇呢？
“怎么？我不是让你去帮她复仇。只是希望你能陪在她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别让她走错路。”
“我……可以吗？”
“我做不到。现在的她，在我看来就像笑着在悬崖边疯狂舞蹈。迟早会失足坠落。”
沉默降临。
这沉默比外面的夜幕还要深沉凝重。
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双不断开枪杀人的手，如果此刻能握住她。
如果这双沾满鲜血的手，能够拯救些什么。
“我再问你一次，——你能救那孩子吗？”
医生坚定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答案早已确定。
“能。”
李龙缓缓吸气。
哪怕全世界都否定她，我也会站在她这一边。
他如此发誓。
“我会救她。一定会。因为我，始终是那孩子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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