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到了什么时候,迟罂璎醒了。她是被地上的凉气冻醒的。
身上仍然没什么力气,簪子不见了,一头乌发随意地散在地上,冷汗在脖子上和发丝混在了一起。发簪大概是被千酒取了,怕她自杀。手掌处的伤口没包扎,血液已经凝固了,不知道在此之前流了多久,整个袖口都被染成了血红色。眼睛挣扎着睁开,挪动身子打算坐起来,铁链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地传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脚踝都被锁住了。
她艰难地拖动双腿,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险些又再次滑到地上。她慢慢地转动她的身子,环顾四周,连接在她手脚上的铁链极细,一直延伸到背后的一面墙上,长度够长,以至铁链拖曳在地上如蛛网堆叠,随着她的轻微动作不断相互碰撞,“叮咚……叮咚……”,也与地面摩擦,“沙沙……沙沙……”
密室的石壁凹凸不平,四周都是无尽的黑,只有一盏小小的昏黄的油灯挂在她身后的石壁上,照亮她这一方小小的角落,跳跃着,忽明忽暗。
黑暗中一声响,似乎是石门打开的声音,黄色的灯一下倾泻在密室里,一个黑色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又是“砰”的一声,石门关闭了,密室又恢复了黑暗。
密室很安静,只听得见有节奏的“噔噔噔”的脚步声,千酒来到了迟罂璎面前。
“现在已是亥时,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你就要死了。”
“哦。”迟罂璎很平静,还扒弄了一下她面前凌乱的头发。
“我已经找了人替你装病,大概明天就会收到你暴毙的消息。”千酒继续说。
“我死后,两国会开战吗?”
“你都快死了,还担心这个?”千酒眯着眼睛问她。
“我死后,两国会开战吗?”迟罂璎又问道。
“自然死亡……不会。”
迟罂璎听到回答,闭上了眼睛,虚弱地说:“你让我就这样静静地死去吧。”
“我没有想到你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拿你的命明目张胆地跟我对着干。你在做决定的时候,有想过现在的结果吗?那个小孩儿,有你自己的命重要?!”
“不!我想过了。而且,恰是因为想过了,所以我才会这样做。我很庆幸,是生还是死,我至少还有选择权。”
千酒又往前走了一步,把迟罂璎的下巴钳制在手里,盯着她倔强的眼神,烦躁地将她的脸用力地甩向一边,搞得迟罂璎一下站不稳,踉跄了好几步。
千酒一字一句地问她:“你本来可以生的!选择生不好吗?你知道多少人想在我手下生却没有这个机会吗?”
“生?我也想啊,”迟罂璎抬头盯着千酒,“可那不是我的生啊!它掌握在你手里,由你支配,为你服务,却违背我的心意!落在你手里——那才真的是死了!”
千酒回应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好好地为我办事,我自然会善待你!”
迟罂璎大笑起来:“善待?不疑?哈哈哈……哈哈……像你这种人,怎样才能让你不疑?连风沉都要被你疑三分!对我来说,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算了!”
千酒此时没有那么多耐心了,带着点愠怒:“你一心寻死,那便如你所愿!”
迟罂璎冷笑几声,艰难地挪动脚步向千酒逼近,铁链随她的移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的心脏在毒的作用下如万蚁咬噬,但她还是尽力挺直自己的身躯:“好啊!那你给我把铁链打开!若你真的放弃了我这颗没用的棋子,又为什么把我锁起来?你还取了我的簪子,你跟本就没想让我平静地毒发身亡,甚至于……你根本没想让我死!你看,我说得对吗?”迟罂璎又挑衅地笑了笑。
千酒恼怒地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一点一点收紧,咬牙切齿:“你哪来的自信!”过了一会儿,他又骤然松开手,转过身去:“你要真想死我大可以成全你,倒不必如此激将我!”
迟罂璎大口呼吸着涌入气管的新鲜空气,不住地咳嗽着,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笑着说道:“鸷鸟不群,鹏抟九天……我……困不住!多谢你成全!终于可以……摆脱你……这个禽兽了!”
千酒冷眼看着。迟罂璎闭上眼,眼角流下一滴清泪:“可怜我,一生都不得自由,真是个废物……”
迟罂璎说完骤然张嘴然后狠狠向自己的舌头咬去,千酒见了立马冲过来,将自己的手狠狠插进迟罂璎的嘴里,正好被落下的牙齿咬个正着,千酒痛得忍不住低声咒骂:“你属狗的吗?”
迟罂璎此时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地又晕了过去,千酒赶紧接住。看着她苍白的面庞,千酒自语道:“你当真……宁愿死?真是个蠢蛋!”
千酒费力给迟罂璎喂下一颗解药,又注入一丝内力在她体内游走探查情况。“啧!毒入心脉,真麻烦!”千酒皱了皱眉,把她放在地上坐好,缓缓从自己身体里输出内力,好半晌,紫色的内力输送才结束,两人“哇”地都吐出一大口血。千酒擦了擦嘴角,把迟罂璎打横抱起,送到青玉阁去。
她打开迟罂璎的房间门,掀开帷帐,对躺在床上的假“迟罂璎”说:“你可以走了。”假扮迟罂璎的暗卫立即下来,行礼后离开。接着她把迟罂璎放到床上,又去隔壁房间唤醒双儿:“给你家主子擦洗身子,照顾好她,这几天别让她乱跑。”随后便离开了。
双儿吓了一跳,瞬间没了睡意,赶紧去查看迟罂璎的情况。这一看,又吓了一跳,想去叫大夫,脚还没迈出房门,又改变主意,赶紧去烧热水。
迟罂璎躺了好几天,醒来时还很虚弱。听双儿说,帝君和长公主派人来慰问过了,长公主还感叹:“倒是没想到,妹妹身子如此弱,原来是个病美人。”
“圣女啊!您不知道,您躺的这几天,我和苦梅婆婆多么担心您。我们打小住在皇宫里,哪遭过这等磨难?”双儿说着说着就要哭起来,“我只是对外说您水土不服,身子弱了些,没有跟他们说真相。但我没能拦住那位帝君派来的太医,好在太医也没有看出什么来。”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迟罂璎拍拍双儿的背,“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既然我这条命还在,那便是上天在助我。今后的日子,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迟罂璎安抚好了双儿,让双儿先出去,阿姆留下。
迟罂璎看着阿姆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一点表情也没有,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阿姆,我这次差点就死了,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我们再不做点什么,我就要死第二次了。阿姆,现在,您能不能别在意那些虚无的规矩了。”
“不可,万万不可!”阿姆低着头,慌张地往后退了几步。
迟罂璎也不绕弯子了,拉起阿姆的手说:“阿姆,我就直说了。您是宫里的老人,从小就在神庙工作,一些神鬼之术,您多少知道一些。”
“圣女在说什么?老奴听不懂,神鬼之术属于下九流之术,您身份高贵,只需要……不可……”阿姆使劲地把手往外抽,但被迟罂璎死死地攥着。
迟罂璎坚定地说:“身份高贵?您觉得作为一个花瓶任人摆布那叫身份高贵?我自小就被养在皇宫控制着,除了礼仪和一点点医术几乎什么也不学,到现在这样练成绝世武功已经不可能,但我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作为圣女,我天生可通灵,被您视为‘下九流之术’的神鬼术法,是我能最快学会的自保之策了。”
“我……”阿姆还在试图后退,“这……您不能学啊!历来圣女哪有学这等法门的啊?您自有……”阿姆停顿了一下。
迟罂璎趁着这停顿的时间打断了阿姆,戏谑地说:“自有什么?自有皇室保护?看吧,阿姆,你自己也说不出来!你也知道,皇室现在根本保护不了我!历来圣女不学,是因为皇权忌惮,圣女的声望加上术法的实力,足以让皇室产生危机感。可我不一样,国家衰败,我是第一个外派为质的圣女,我再继续做一个花瓶和皇室的傀儡,我就要没命了!”她又情深意切地望着阿姆:“阿姆……您是看着我长大的……”
阿姆还是很纠结,过了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是……老奴是看着您长大的,哪能看着您受苦呢?唉!不过……老奴也……只会一点厌胜之术而已。”
迟罂璎松了一口气:“一点足矣。您引我入门,剩下的,我自有我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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