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潮涨满太虚山时,镜渊浮起三千丈寒波。青铜楼船破雾而出,帆上万千铜镜映着不同年岁的李玄青——宣纸堆里酣睡的垂髫童子、修补《八十七神仙卷》时无意识掐出的子午诀、此刻道袍盈风的青年。每面镜缘都生着铜绿,细看竟是《度人经》的微雕。
陆九渊以指叩舷,裂纹处渗出玄冥重水:"道友可见东北角那面饕餮纹镜?"
镜中映着西郊老宅地窖,吴伯正将夔纹灯浸入水缸。灯芯吸饱冥水后绽开墨玉莲,七十二具棺椁渗出朱砂,在青砖地上汇成太虚山舆图。图中洗剑池的位置,恰是李玄青筑基时的问心崖。
清虚子抛出一枚松针,针尖刺破镜面涟漪。月船轰然震动,帆上铜镜转向九方,照出天墟众生:雷泽扛鼎的体修踏碎云霞,云梦泽音修驾鹤掠过蒹葭,枯崖剑修听雪悟出冰魄剑意。李玄青左眼观阴阳,见这些身影与自己有因果丝相连,最粗那根金线竟系着地球装裱店的青苔门槛。
"天墟九域原是娲皇补天石所化。"老道拂尘扫过青铜帆索,锈屑簌簌落下显出道纹,"这月船龙骨,正是道祖指甲所炼。"
子夜紫雾漫过船舷时,李玄青踏着雾阶登船。足尖触及甲板的刹那,怀中玉佩映出地球幻象——吴伯提着夔纹灯走过雨巷,灯影摇曳中晃着八道虚影:捧琴的盲女、负剑的老叟、甚至有位穿牛仔衣的现代青年。每道影子眉心都闪着阴阳鱼纹。
陆九渊并指在桅杆刻下血符,朱砂渗入铜镜缝隙:"三百年前月船载我入幽冥,见过罗酆山下的往生井。"他扯开衣襟,心口青铜钉拓印泛着幽光,"井底沉着半部《两仪转劫经》,刻在那位道胎的顶骨上。"
月船行至镜渊深处,前方忽现破碎的琉璃苍穹。清虚子捻诀唤起阴阳鱼,双鱼衔住船首破开虚空。裂缝中坠落的星屑落地生光,竟化作茶肆酒旗,长街尽头"翰墨斋"匾额蒙着百年尘灰——分明是地球街景,却透着修真界的古意。
"两界夹缝。"老道拾起片星屑琉璃,其中封存着李玄青装裱古画的场景,"你用的昆仑浆糊里,掺着罗酆山彼岸花磨的粉。"
地窖棺椁突然在虚空中显形,吴伯的影子映在琉璃上,八条蛛腿刺破青砖。七十二具棺盖轰然洞开,青铜锁链缠满往生咒文,如巨蟒绞住月船。陆九渊翻掌祭出《万象符经》,空白页吞吃锁链却反被拖向棺阵。
李玄青瞳中阴阳轮转,窥见锁链尽头是灰衣人腕间的幽冥钱串。九枚铜钱化作鬼门,门内伸出缠着血蛭的白骨巨掌。少年并指划破掌心,血珠凝成两仪化生符,符纹触及桅杆刹那,三千铜镜齐鸣如钟吕。
镜光交织成网,照出灰衣人真容——焦黑骷髅裹着太虚道袍,心口插着半截生锈问心剑。清虚子抚须长叹:"果然是你,玄微师兄。"剑柄处垂落的剑穗,正是三百年前他亲手所赠的昆仑冰蚕丝。
月船突然倾覆,众人坠入往生井。李玄青在井底摸到块冰凉头骨,额间《两仪转劫经》泛着金芒。经文入脑刹那,地球装裱店地板龟裂,玄冥重水裹着阴阳鱼苗涌入下水道,惊醒了沉睡的都市精怪——地铁隧道里的白虺睁开竖瞳,写字楼盆栽修成肉芝,流浪猫额生月纹。
五更梆子响时,李玄青在云台转醒,怀中抱着刻经头骨。陆九渊正在煮茶,壶中沉浮着青铜钱:"道友可知,吴伯那盏夔纹灯,灯油是鲸落时凝的尸膏?"茶烟凝成座微型罗酆山,山脚刻着"丁未中元"。
山门外忽来裂帛之音,七道身影踏着焦尾琴弦凌空而至。为首女子白衣胜雪,目覆鲛绡,弦上凝着霜色:"天音阁苏璎,请问道友——"素手轻拨,音波化作冰凰扑来,"两仪道音可堪破我这《大寒》?"
李玄青并指截取一缕茶烟,烟中阴阳鱼衔住冰凰。双鱼游动间,《两仪转劫经》文字浮现在冰翼之上,竟与天音阁失传的《钧天广乐篇》同源。苏璎鲛绡突然渗出血色,颤声道:"这...这是师尊临终前写的..."
晨光穿透格窗时,装裱店地窖传来锁链拖地声。吴伯提着夔纹灯推开暗门,灯光照亮墙上八幅古画——赫然是李玄青的八位追随者。牛仔青年那幅题着:"庚子年冬,遇时空旅人于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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