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也蹲在茅厕边削竹签时,第三只绿头苍蝇精准降落在他的鼻尖。这是他为"西市斗戏"准备的第九件道具——一杆号称能喷火的青铜唢呐,此刻正躺在他脚边冒着青烟,活像根烧火棍。昨夜用硝石配硫磺的"壮举",不仅烧焦了半条眉毛,还让窝棚后的老槐树提前秃了顶。
"阿蘅要是在..."他嘟囔着擦掉脸上的烟灰,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对着空气说话。自那夜陶坊分别,他总在摆弄器物时想起少女翻飞的指尖,连捣鼓失败时挨骂的"笨蛋"口型都成了念想。树皮上歪歪扭扭的"等"字被雨水泡得发胀,倒像咧着嘴在嘲笑他的无能。
西市旗杆上飘着染血的麻布,那是斗戏的赌注标记。江也扛着道具箱挤进人群时,被个扛糖葫芦垛的老汉撞了个趔趄。山楂果滚了满地,引得野狗群狂吠争食,倒替他清出一条直通擂台的道。有个小乞丐趁乱摸走他腰间贝币囊,却在摸到玉珏时触电般缩手——那玩意这几日越发邪性,半夜能当暖手炉使。
"今日守擂的是'千面猴'!"擂主敲着铜锣叫嚣。精瘦汉子脸上戴十二张傩戏面具,腰间别着江也最眼熟的物件——盗版生肖糖人,雷震子造型的糖翅膀上还粘着他特制的荧光朱砂。江也的脚底板开始发痒,那是他准备使坏时的老毛病。
"老子要挑战!"他踹翻道具箱,青铜唢呐里蹦出三颗发霉的蓖麻籽。围观人群哄笑中,他摸出阿蘅留下的皮影箱——这是今晨在窝棚后发现的,箱底还压着半块带牙印的黍米糕。
幕布后的江也手忙脚乱。本该是"哪吒闹海"的戏码,皮影龙王被他扯断了尾巴,虾兵蟹将缠作一团。台下嘘声四起时,幕布突然映出个纤巧剪影——阿蘅常捏的陶俑小人活了过来!哪吒踩着风火轮绕场三周,混天绫卷起千层浪,浪花里还蹦出条会翻跟头的鲤鱼。
"祥瑞!这是女娲显灵啊!"人群呼啦啦跪倒一片。江也趁机摸向腰间玉珏,发现这玩意烫得能烙饼。皮影在哪吒刺出火尖枪时突然定格,幕布"刺啦"裂开,露出后面满脸油彩的千面猴——这厮正用磁石操控铁皮哪吒!
"作弊!"江也抄起捣药杵要砸,却见对方掀开第三层面具。那张布满烫伤的脸他死都认得——正是甜水巷卖毒糖人的陈瘸子!三个月前这老小子往糖人里掺石灰,害他拉了三天肚子。
"后生,你这点把戏..."陈瘸子从袖中抖出个糖人,正是阿蘅失踪那夜卡住机关的虎形糖人,"不如跟老夫学学真正的傀儡术。"
江也的瞳孔骤然收缩。糖人尾巴上的"蘅"字旁,多出个歪扭的雷纹符号,与那日陶坊老者拐杖上的图腾一模一样。玉珏突然在掌心跳动,背后饕餮纹如百爪挠心,疼得他差点把陈瘸子的假发套拽下来。
戌时的西市飘着焦糊味。江也蹲在馄饨摊旁啃烤糊的炊饼,面前摆着赢来的"战利品"——箱底发霉的皮影、缺了弦的青铜瑟,还有半卷写着雷泽古语的羊皮卷。卖炊饼的大娘第五次过来赶人:"后生,你身上这味儿把客人都熏跑了!"
"您就当我在炼仙丹..."江也摸出玉珏对着月光端详。那些血丝般的纹路已蔓延成完整的地图,中央标着个闪电符号。他突然想起阿蘅修补陶瓮时的手指轨迹,与这纹路竟有八分相似。
雨点砸在油布棚上时,江也瞥见巷尾闪过青铜耳环的微光。他抱着道具箱猫腰尾随,蓑衣在青石板上拖出条水痕。跟踪到城隍庙后墙时,耳环老者正在给石像上供——供品竟是十二个生肖糖人,每个都刻着雷纹标记!
"圣女的血脉岂容玷污..."老者的呢喃混在雨声里。江也的玉珏突然脱手飞出,正正砸在供台上。糖人遇热融化,雷纹竟在糖浆里游动重组,拼成个箭头指向东南。
"谁?!"老者拐杖顿地,十二个青铜面具人破雨而出。江也抱着玉珏滚进排水沟,臭水灌进嘴里的滋味让他想起穿越那天的马桶漩涡。面具人的青铜链擦着头皮飞过,勾走他半片耳朵,疼得他差点把三年前吃的黍米粥吐出来。
江也缩在废弃酒窖的第三天,终于参透了羊皮卷的秘密。那些鬼画符似的雷泽古语,用玉珏当放大镜看竟是简化版《天工开物》!他嚼着发霉的糯米团,用硝石在墙上画出个粗糙的指南针——箭头正对东南方雷泽。
"砰!"
地窖顶板突然塌陷,陈瘸子举着火把探头:"小子,想救你的哑巴相好?"他脸上的烫伤在火光下像条盘踞的蜈蚣,"明日午时三刻,带着玉珏去雷泽渡口换人。"
江也摸着怀里融化的虎形糖人,突然发现糖块里嵌着片薄如蝉翼的青铜。对着火光细看,上面蚀刻的竟是一幅微缩地图——河道交错处标着红点,正是阿蘅教他画过的"等"字符号!
渡口的风裹着鱼腥味扑面而来。江也蹲在芦苇丛里数着时辰,背后饕餮纹像被烙铁反复熨烫。陈瘸子的破船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船头摆着个铁笼——阿蘅蜷在笼角编草绳,手腕上的鞭痕新添了雷纹烙印。
"玉珏呢?"陈瘸子掀开第七层面具,露出被火烧融的半张脸。江也抛出的玉珏在空中划出弧线,却在即将落入对方掌心时突然转向——糖浆地图在阳光下融化,玉珏像活鱼般钻入江水!
十二支青铜弩箭破空而来时,江也抱住铁笼滚下甲板。阿蘅的草绳不知何时缠住了舵柄,破船在漩涡中打转。玉珏从江底浮起,雷纹在水中投射出光路,直指远处峭壁上的洞窟。
"抱紧!"江也把阿蘅捆在背上,抓着缆绳荡向峭壁。陈瘸子的咆哮混在风里:"进了雷泽洞,神仙也难救!"
洞窟深处,荧光苔藓照亮石壁上的古老图腾。阿蘅突然挣脱草绳,指尖在壁画上快速划动——正是她修补陶瓮时的手法!江也的玉珏与壁画产生共鸣,饕餮纹在背上游走如活物,疼得他撞翻了钟乳石柱。
"轰隆!"
石门在身后闭合的刹那,江也看见陈瘸子被青铜面具人按跪在地。老者的耳环在火把下闪着诡光,嘴角咧到耳根:"恭迎圣女归位——"
阿蘅突然咬破指尖,在江也掌心画出血色雷纹。玉珏迸发强光,洞顶开始簌簌落石。他最后的意识,是少女将他推进暗河时,唇边那个熟悉的"笨蛋"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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