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的龙涎香还萦在鼻尖,苏玉绾已被禁军押往暴室。青砖地缝里渗着经年的血污,铁链碰响时惊起暗处的鼠群。她摩挲着腕间银镯——方才为皇后施针时,这镯子竟比在贵妃殿中更烫三分。
"苏姑娘受苦了。"
素白锦靴踏碎满地月光,太医令王守仁的皂纱官帽在铁窗外摇晃。他递来的青瓷碗冒着热气,当归的甘苦里混着极淡的莪术腥气。
"娘娘赏的安神汤。"他指甲缝里沾着朱砂,"趁热喝罢。"
苏玉绾盯着碗沿浮沫,忽然想起晒药场那些紫河车。前朝刘美人的胎死腹中,上月李才人的血崩而亡,太医院案卷里都记着"紫河车二两入药"。
银镯骤然发烫。
"大人可知莪术遇当归,药性烈如砒霜?"她将药汤缓缓泼在墙角,枯死的苔藓霎时泛起黑斑,"就像晒药场的紫河车,单用是补药,若配着红花蒸煮......"
王守仁的官袍猛地一震。
更鼓声恰在此时传来,铁门忽被撞开。小太监捧着杏黄卷轴尖声宣旨:"陛下口谕,苏氏玉绾即刻调任未央宫掌药女官——"
苏玉绾跪接圣旨时,瞥见王守仁袖中滑落的账册。泛黄的宣纸上,"紫河车"三字被朱砂勾得狰狞,墨迹竟与父亲留下的《苏氏医案》扉页批注如出一辙。
未央宫的药香比别处更沉。皇后倚在缠枝牡丹枕上,腕间血珀手串映得脸色愈发苍白。"这串红麝香珠赏你。"她指尖抚过苏玉绾腕间银镯,"本宫瞧着,倒比那些俗物衬你。"
银镯触到血珀的刹那,苏玉绾听见极轻的"滋啦"声。红麝香珠遇银生热,皇后冰凉的掌心却渗着寒气——这是长期接触水银的症状。
"奴婢叩谢娘娘恩典。"她将手串收入药箱最底层,樟脑丸的气味盖住了异香。箱底铜药匙突然发烫,匙柄"蘇"字在暗处泛出磷光。
三更梆子响时,苏玉绾提着灯笼摸进晒药场。成排的紫河车在月光下泛着青紫,她掀开最末一排竹匾,二十具新鲜胎盘整整齐齐——可今日宫中并无嫔妃生产。
"苏医女好兴致。"
萧景珩的玄色大氅扫过药匾,惊起满地流萤。他指尖拈着片枯叶,叶脉在宫灯下清晰如人体经络:"太医院说这些是鹿胎。"
"鹿胎该有脐带三寸,质密如革。"苏玉绾用铜药匙挑起胎盘,"而这些脐带短而绵软,分明是未足月的......"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匙尖勾起的胎盘下,赫然压着半块鎏金长命锁。锁面婴戏图的缝隙里,沾着早已干涸的紫黑血渍。
萧景珩忽然握住她执匙的手,龙纹扳指硌得人发疼。"十五年前,苏太医也曾在此晒药。"他气息拂过她耳畔,"那场大火后,暴室多添了三十具焦尸。"
夜枭的啼叫撕破寂静,苏玉绾浑身发冷。她终于看清长命锁背面的铭文——"太初八年制",正是苏家获罪那年。
药场西角忽然传来柴薪倒塌的声响,火光腾起的瞬间,苏玉绾被帝王扯进怀中。烈焰舔舐着紫河车,焦臭味里混着熟悉的苏合香,而王守仁的官袍一角正消失在浓烟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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