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青铜纪的碑林**
我数到第九百九十九座墓碑时，暴雨倾盆而下。
青铜纪的雨是倒着下的。雨滴从墓碑底座腾起，在离地三寸处凝成冰锥，最后化作青烟回归铅云。我蹲下身触碰最近的碑文，指尖刚抚过"叶隐"二字，整片碑林突然响起三百种不同声调的啼哭。
"这是你的哭丧曲。"白琊的金纹腰牌悬浮在碑林上空，投射出环状日晷，"每次重启都会多一座碑，很有趣吧？"
雨水在碑文沟壑里汇聚成溪。我掬起一捧，水中浮现出第七十二次轮回的画面：我跪在永黯河畔，将脐刀刺入摆渡人（也就是当时的自己）的眉心。金铃铛碎片扎进掌心，血珠滚落处开出一串青铜曼陀罗。
"时渊之主需要学会享受孤独。"白琊的乌木剑鞘轻叩碑石，那些啼哭声立刻转为狞笑。最古老的墓碑突然龟裂，爬出个脖颈带青铜门环的幼童——他掌心攥着的沙漏刺绣，与我后颈残留的线头完全一致。
幼童的瞳孔是碎裂的镜面。每块碎片都映着不同时空的终末：青鳞纪的冰晶牡丹吞噬皇城，血锈纪的胚胎舱集体暴走，永黯河的摆渡人熔炼最后一根肋骨...
"你比之前那些残次品有趣。"幼童的嗓音像砂纸打磨青铜，"至少这次撑到了碑林。"
右眼重瞳突然灼烧。七百条坍缩的时间线在视网膜上重组，拼凑出惊悚的真相：每座墓碑都是个微型时渊，封印着过往轮回中未能通过考验的"我"。那些狞笑声源自碑中囚徒，他们正隔着青铜屏障撕扯我的生命线。
白琊的剑锋突然刺穿幼童眉心。没有鲜血飞溅，只有青铜碎屑簌簌而落："带路。"
幼童的残躯化作沙漏，流出的时砂在空中铺成小径。我们穿过碑林时，两侧墓碑开始渗出黑色黏液。第八百座碑突然传出裴七的狂笑："小守门人，看看碑底！"
我鬼使神差地拂去青苔。碑底阴刻着母亲临终场景的浮雕：她不是死于金纹剑锋，而是主动撞向白琊的剑刃。更诡异的是，她手中攥着的不是缝魂针，而是半截青铜门环——正是此刻套在我脚踝上的那枚。
"记忆是最容易篡改的烈酒。"白琊的铃铛声在雨中格外清冷，"醉到第九百九十九次，总能品出点新滋味。"
小径尽头矗立着青铜巨树的残骸。树干上嵌满沙漏，每个玻璃腔内都蜷缩着婴儿，他们的脐带在枝桠间织成星图。树冠位置垂下半颗心脏，表面布满金纹刻痕，正随着我的步伐收缩鼓动。
"这是时渊的母体。"白琊的剑鞘轻点树根，树皮立刻翻卷脱落，露出底下三百具呈跪拜状的骸骨，"或者按你母亲的说法，叫它‘时间**’。"
骸骨们突然同时仰头。它们黑洞洞的眼窝里伸出青铜枝条，尖端卷着熟悉的物件：七岁时老乞丐给的炊饼，十五岁教习嬷嬷的戒尺，还有容妃那支冰晶发簪...
右眼重瞳不受控制地转动。七百条时间线在此刻交汇，我终于看清青铜树的本质——那些枝桠是母亲缝魂针的放大体，每个树瘤都是次失败的重启，而我的三百次死亡滋养了根系。
幼童的残躯突然从地底钻出。他碎裂的瞳孔映出我此刻的面容，嘴角咧到耳根："来见见母亲吧，在她彻底变成养料之前。"
树冠心脏突然爆裂。飞溅的金纹血雨中，母亲的白发如蛛网垂落。她的身体与青铜树融为一体，胸腔位置嵌着把熟悉的脐刀——正是我刺穿时空胎儿的那柄。
"时辰...我的时辰..."母亲半融化的脸露出微笑，白发缠住我的手腕按向脐刀，"该剖开这恶心的轮回之腹了..."
白琊的金铃铛突然炸成青铜粉尘。他优雅的面具寸寸龟裂，露出底下由时砂构成的真容："你果然还是选了这条路。"
碑林开始崩塌。每座墓碑都伸出青铜锁链缠向我，那些碑中囚徒的嘶吼震碎雨幕："成为我们！加入我们！"
脐刀刺入树冠心脏的刹那，我听见了青铜纪最初的啼哭。三百个我同时睁开眼睛，在七百条时间线上举起弑神刃。母亲的白发在时砂中燃烧，煅烧出最后一句箴言：
**时渊即母腹，弑神者终成新神**
（青铜树轰然倒地，树根处爬出个脖颈带缝魂针的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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