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亡(一)

浓稠如墨的黑暗深渊里,时间仿若失去所有意义,楚尘的意识被无尽混沌裹挟,不断下沉、下沉……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终于被一只无形的手,从那深不见底的地方缓缓拽出。

海浪有节奏的波涛声一下又一下,如同一首永不停歇的命运之歌,在楚尘耳畔回响。

他的眼皮微微颤动,睫毛上还挂着烂泥和海水干涸后留下的痕迹。艰难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灰黄的烂泥,还有头顶那片阴霾密布的天空。

刹那间,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在他脑海中重现:一群黑衣人,手持利刃,在夜色的掩护下闯进了他的家,刀光闪烁,父母的惨叫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他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感觉浑身的骨头像是被碾碎后重新拼凑起来,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痛苦的哀号。

“爸……妈……”楚尘的嘴唇微微蠕动,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着脸上的烂泥,缓缓滑落。他知道自己还在东海边,可这个认知,此刻却无法给他带来丝毫的慰藉。

楚尘强忍着浑身的剧痛,用颤抖的双手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海风呼啸着,吹过他湿透的衣衫,寒意瞬间侵入骨髓。他望着四周那片荒芜的海滩,远处的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海岸,仿佛世间的一切灾难都与它无关。

他一边流泪,一边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树林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父母那慈爱的面容,泪水也愈发汹涌。他想回家,想回到那个充满温暖和欢笑的家,可现实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将他的希望一点点地切碎。

好不容易走到了树林里,楚尘看到一棵粗壮的大树,树干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他再也支撑不住,靠着树干缓缓坐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此时,他的喉咙干渴得仿佛要燃烧起来,视线也因为虚弱而变得模糊不清。

休息了片刻,楚尘强打精神,在树林里四处寻找水源。他的脚步踉跄,像是一个迷失在黑暗中的幽灵。终于,在一片低洼处,他发现了一汪清泉。泉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天空中那灰暗的云层。

楚尘迫不及待地扑了过去,双手捧起泉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清凉的泉水顺着喉咙流下,干涸的身体终于得到了一丝滋润。喝完水,他感觉自己的力气稍微恢复了一些,便开始寻找方向。

他望着远处的山峦,凭借着记忆,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太阳渐渐西沉,天边被染成了一片血红色,仿佛是世界在为他的悲惨遭遇而哭泣。夜晚的森林,静谧而又可怕,各种不知名的虫鸣声此起彼伏。楚尘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这一夜,他不知摔了多少跤,身上又多了许多伤口。饥饿和疲惫如影随形,但他始终没有停下脚步。终于,在第二天的中午时分,远方出现了那熟悉的小渔村轮廓。

楚尘的心中涌起一丝希望,他加快了脚步,朝着村子奔去。可当他走近村子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整个小渔村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仿佛时间都已凝固。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与浓烈的血腥味,交织在一起,令人作呕。缕缕青烟从废墟中袅袅升腾而起,好似是冤魂们发出的无声悲叹。

楚尘的双腿瞬间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他的眼睛瞪得极大,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切犹如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村民们的尸首,鲜血早已干涸,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痕迹。有的尸首还保持着挣扎的姿势,脸上凝固着恐惧与绝望的神情,曾经熟悉的面容此刻变得如此陌生。

“不……这不是真的……”楚尘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恐惧与悲痛,他不顾一切地朝着家的方向跑去。一路上,他的脚不时踩到凌乱的物品和冰冷的尸体,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踏入了无尽的深渊。

当他跑到自家院子时,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曾经温馨的家,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墙壁被大火熏得漆黑,房梁已经坍塌。而那棵承载着他无数童年欢乐的老桃树,此刻也被烧焦了一半,另一半却依旧顽强地存活着,就像他此刻破碎又倔强的内心。

楚尘在废墟中疯狂地寻找着,他的双手被瓦砾划破,鲜血直流,但他却浑然不觉。终于,在一堆废墟下,他找到了早已冰冷的父母。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为彼此提供最后的温暖。

楚尘的世界彻底崩塌了,所有美好的幻想都在这一刻化为泡影。他跪在父母身旁,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了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哭声中,满是绝望、痛苦与不舍,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上空久久回荡。

他就这样哭了好久好久,泪水似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每一次抽泣,都像是在向命运发出最无力的控诉。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与父母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平凡而又幸福的瞬间,此刻却如同一把把利刃,狠狠地刺进他的心里。

直到他的嗓子彻底沙哑,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楚尘才缓缓起身,开始为父母准备后事。他在院子里那棵伤痕累累的大老桃树下,用颤抖的双手开始挖坑。泥土冰冷而又沉重,每挖一锹,都像是在挖掘自己内心深处最痛苦的记忆。

他的眼前不时浮现出小时候在这棵树下的场景:春日里,桃花盛开,他在树下嬉笑奔跑,父母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夏日里,枝叶繁茂,他们一家人在树下乘凉,听父亲讲述古老的故事。可如今,一切都已成为过去,只剩下这棵半枯的桃树,见证着他的悲惨遭遇。

不知过了多久,坑终于挖好了。楚尘轻轻地将父母的遗体放入坑中,他的动作是那么轻柔,仿佛生怕惊扰了沉睡的父母。他用手捧起泥土,一点一点地洒在父母身上,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双眼。

将父母下葬后,楚尘怀着一丝希望,来到家中那看似普通的书房。他的目光扫过满是灰烬的书架,落在了墙角一尊被熏黑的雕像上。这尊雕像,平日里只是家中的一个摆设,可楚尘知道,它暗藏玄机。

他缓缓走向雕像,脑海中回想起父亲曾在一个静谧夜晚,神色凝重地对他说:“尘儿,若有一天家中遭遇不测,你就去书房,找到那尊雕像,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启动机关,那里藏着家族的秘密与希望。”

楚尘颤抖着伸出手,按照父亲所教,轻轻转动雕像的右臂,再按下雕像底座上一个隐秘的凸起。“嘎吱”一声,雕像后方的墙壁缓缓裂开,露出一个不大的密阁。

密阁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楚尘小心翼翼地探身进去。在密阁的一角,摆放着两本古朴的秘籍,一本是《长生诀》,另一本是《踏浪诀》。他轻轻拿起这两本秘籍,手指摩挲着封面上斑驳的字迹,心中五味杂陈。

《长生诀》的封面材质特殊,触感微凉,上面刻着的“长生诀”三个字,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奥秘。楚尘曾听父亲提过,这部秘籍是楚家先辈在机缘巧合之下所得,修炼此诀,可调和体内气血,滋养神魂,达到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功效,修炼到高深境界,甚至能洞察天地间的微妙变化。

而《踏浪诀》,则是楚家世代守护海洋、与海浪共生的智慧结晶。父亲说过,修炼《踏浪诀》,不仅能让修炼者在水中如履平地,还能借助海浪的力量施展强大的攻击,抵御外敌。

随后,楚尘来到父亲平日练武的地方,在一堆烧焦的杂物下,费力地搬开一块沉重的木板,一柄长剑出现在他眼前。这柄剑剑鞘由乌木打造,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蛟龙图案,龙头双目怒睁,龙身蜿蜒盘旋,仿佛随时都会腾空而起。剑鞘末端镶嵌着一块温润的美玉,只是此刻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楚尘轻轻握住剑柄,缓缓抽出长剑,剑身寒光闪烁,刃口锋利无比,在阳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芒。这是父亲的佩剑,曾经无数次,父亲在院子里舞剑,他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心中满是崇拜。如今,握着这柄剑,楚尘仿佛感受到了父亲的力量与勇气。

接着,他来到母亲平日放置首饰的房间,在一片残骸中找到了那个熟悉的木盒。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把梳子,梳子由罕见的玉檀木制成,质地温润细腻,纹理自然优美,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梳齿整齐光滑,上面镶嵌着细碎的珍珠和宝石,组成了精美的花朵图案,即使历经大火,依然完好无损。这把梳子是母亲的心爱之物,陪伴母亲度过了无数个岁月。小时候,他最爱坐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用这把梳子梳理那乌黑的长发。如今,抚摸着这把梳子,楚尘仿佛又看到了母亲温柔的笑容。

此外,他还找到了母亲的一只耳环。那是一只造型简单的银耳环,上面镶嵌的一颗小珍珠已经有些黯淡。楚尘记得,母亲只有在重要的日子才会戴上这对耳环,如今只剩下这一只,更让他感到无比心酸。

楚尘将找到的梳子、长剑、耳环和两本秘籍小心地收好,背在身上。他望着那座新坟,心中满是孤独与迷茫。他不过是个孩子,却要独自面对这残酷的世界,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他完全没有头绪。那些黑衣人随时可能再次出现,恐惧如影随形,让他不敢在家中多停留哪怕一秒。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曾经充满欢笑的土地,转身,迈出了沉重的步伐,开始了未知的流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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