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去，青石阶上就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楚尘把素麻道袍的袖口往上卷了卷，露出他那纤细的手腕，指尖被山间的晨露浸得有点红。他走到檐下，拿起那柄靠在墙边的竹丝扫帚。扫帚柄上刻着“涤尘”两个字，是师傅用篆刀刻的。因为经常摸，字迹的地方都磨得亮亮的。
楚尘蹲下来，轻轻扫去道观门前银杏树掉下来的几片叶子，它们落在三清殿前的八卦纹地砖上。他扫得特别小心，好像怕吵醒睡着的露珠。扫帚扫过青石板，发出细细的沙沙声，听起来特别清静。
“尘儿，这扫帚用得还顺手不？”玄清道人的声音突然从殿里传出来，带着点笑意。
楚尘愣了一下，停下手中的活儿，回头看向师傅。玄清道人穿着鸦青色的鹤氅，银白的长须被晨风轻轻吹起几缕，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痕迹。他站在那儿，看起来特别有仙气。
“师傅，这扫帚挺好的，就是‘涤尘’这两个字，我有点配不上。”楚尘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玄清道人笑了笑，慢慢走下台阶，来到楚尘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尘儿，万事开头难，扫地也是修行的一部分。涤尘嘛，就是扫去灰尘，也扫去心里的杂念。你做得挺好。”
楚尘抬起头，眼神里多了点坚定：“师傅，我记住了。”
玄清道人点点头，看了一眼楚尘那双被劳作弄得有点红的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今天闻到桂花香没？”
楚尘四处看了看，突然发现西墙根那棵老桂花树在深秋里竟然开出了几朵小黄花。他赶紧走过去细看，昨天还蔫蔫的花苞，现在正慢慢地展开花瓣，甜甜的香气夹着山里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楚尘惊喜地回头，看到师傅已经走到廊下，枯瘦的手指轻轻摸着朱漆有点掉色的廊柱。
“万物都有自己的时节，顺应自然就好。”玄清道人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油纸包，里面装着几颗暗红色的枸杞，“这是昨天采药的时候在断崖边上找到的，泡茶的时候放三颗。”
楚尘接过枸杞，指尖碰到师傅掌心里的厚茧。他突然想起半个月前那个暴雨夜，师傅踩着滑溜溜的山路，背回了一个摔伤腿的采药人。那时候，师傅湿透的道袍也散发着草木的气味。
太阳爬到东边的山峰上时，楚尘已经跪坐在藏经阁的蒲团上了。他面前摊开一本《清羽诀》，书页泛着淡淡的艾草香，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还像新的一样。他按照书里的“初修篇”把掌心放在丹田的位置，闭上眼睛，感受着呼吸间气的流动。
“吸气要像春蚕吐丝，呼气要像寒潭落雪。”楚尘心里默念着，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凉，好像有清泉从头顶的百会穴流进来。晨光透过雕花木窗斜斜地照进来，在他长长的睫毛上镀了一层金边，那些小灰尘在光柱里飞舞，好像天地间的灵气都变得看得见了。
突然，脖子后面传来一阵刺痛。楚尘睁开眼睛，看到师傅拿着一把戒尺，白玉的尺面上还沾着几颗红砂。“肩膀耸得那么高，怎么纳气啊？”玄清道人用尺尖轻轻点了点他僵硬的右肩，“放松，像垂柳一样柔软，像古钟一样沉稳，这才是调息的关键。”
楚尘有点不好意思地调整了姿势，这次他刻意放松了紧绷的背。慢慢地，他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流动在经脉里游走，就像春天刚解冻的小溪水流过鹅卵石。等到钟磬声第四次响起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道袍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傍晚的时候，楚尘抱着刚采的松针往丹房走。路过洗剑池的时候，他停下来，看着水里晃动的月影。池边那棵老梅树的枝干上结了一层薄霜，让他想起师傅演示“踏雪无痕”轻功时，在雪地上留下的莲花脚印。
“又在发呆呢？”带着笑意的声音把楚尘吓了一跳，差点把竹篓打翻。不知道什么时候，玄清道人已经靠在梅树上了，手里拿着一个小青瓷药瓶：“把这个敷在虎口的水泡上，明天还得练剑呢。”
楚尘低头一看，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磨出了好几个血泡，估计是中午帮樵夫劈柴的时候弄的。他接过药瓶，闻到一股熟悉的苦香，那是师傅用后山的崖柏和忍冬藤配制的金疮药。去年冬天他练剑划伤手腕的时候，也是这绿色的药膏，三天就让伤口结痂了。
“师傅，这药膏真厉害，伤口好得特别快。”楚尘忍不住感叹。
玄清道人笑了笑：“这世上的东西都有灵性，这些草木也不例外。你要是能懂它们的灵性，修行就能事半功倍。”
楚尘点点头，把师傅的话记在心里。
深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时，楚尘终于摸到了《清羽诀》进阶篇的门槛。那天他在后山的瀑布下打坐，让刺骨的冷水冲击头顶。按照书里说的，要在极寒中保持丹田的温热，让灵气像熔岩一样在冰川下流动。一开始他只能坚持半刻钟，冻得嘴唇发紫，现在他已经能坚持两个时辰了。
突然，他听到师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闭上眼睛，看看能不能看到莲花。”楚尘内视丹田，果然看到一朵半透明的青莲在慢慢旋转。他试着把意念集中在莲心，一下子，他的五感变得特别敏锐——能听见十里外松鼠啃松子的声音，能闻到雪地下冬眠蛇的腥味，甚至能感受到师傅在三清殿给受伤的猎户疗伤时，银针破开淤血的细微震动。
“这就是‘观微’的境界。”玄清道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欣慰，“不过你要记住，神通只是修行路上的野花，别被它们迷住了。”
开春的时候，楚尘在山涧里救了一只受伤的小玄凤。当小鸟缩在他掌心取暖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飞升篇”里“羽化”的真谛——不是扔掉肉身，而是让灵魂变得像羽毛一样轻盈透明。他运转周天的时候，发现灵气竟然能透出身体，在周围形成一层淡淡的青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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