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铭的脚踝陷在泥沼里。
从祁天宗地牢逃出不过半个时辰，他已被迫改了三次道——山涧涌出的黑潮像活物般追逐血气，腐殖质中钻出的骸虫足有手臂粗，甲壳上东方的八卦纹与西方的荆棘图腾诡异地拼接。他挥动随手折下的桃木枝，枝头燃起青白色的魂火，这是狱中十年唯一练成的本事：将骸毒逼入草木，以毒攻毒。
“沙沙……”
右前方的灌木丛突兀地晃动。吴铭屏息贴向树干，掌心魂火骤亮。
一支锈迹斑斑的刀尖挑开枝叶。
那刀他太熟悉了。玄铁锻造的直刃，吞口处缺了一角——杨蝾当年为替他挡下祁天宗长老的飞剑，硬生生用刀格卡住剑锋。此刻刀身上却爬满血管状的黑纹，握刀的手更是可怖：五指骨节外翻，指甲蜕变成鹰钩状的骨刺，小臂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顶起一串凹凸不平的鼓包。
“杨大哥？”吴铭的声音卡在喉头。
骸化者缓缓转身。吴铭的胃部猛地抽搐——杨蝾的左脸尚且完好，右脸却已骷髅化，裸露的牙床挂着碎肉，眼眶里嵌着的不是眼球，而是一颗缓缓旋转的六芒星水晶，西方占星师常用的那种。
“杀……了……”杨蝾的喉管发出风箱般的声响，水晶突然迸出血光。
刀锋劈来的刹那，吴铭翻滚着躲开。原先立足处的古树被拦腰斩断，断口处腾起黑烟，树皮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咒——东方镇尸符的笔触，却用西方恶魔语写着“献祭”。
“你醒醒！”吴铭甩出桃木枝，魂火在杨蝾胸口炸开。骸化者踉跄半步，脖颈突然裂开一道缝，七八条章鱼触手般的血肉触须劲射而出！
触须尖端睁开无数复眼。
吴铭的后背撞上岩石，触须擦着耳际钉入石壁，复眼中映出他苍白的脸，瞳孔却被替换成祁天宗的宗门印记。剧痛从太阳穴炸开，他仿佛被拖入某个记忆断层：
_杨蝾举着火把冲进地牢，宗门道袍沾满血污。“快走！四大峰主叛变了，宗主他——”
话音未落，一柄缠绕黑雾的长剑贯穿他的胸膛。持剑者从阴影中走出，吴铭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记得剑格上嵌着东西方双生纹样的玉珏。_
“呃啊！”吴铭抱头嘶吼，现实与幻象在颅骨内撕扯。触须趁机缠住他的四肢，复眼贴向他的瞳孔，祁天宗印记开始往眼球深处扎根。
“叮——”
金属坠地的清响刺破混沌。
吴铭涣散的视线聚焦在杨蝾腰间——褪色的藏蓝刀穗，串着三枚铜钱。那是他当年在东海斩杀恶蛟后，亲手编给杨蝾的成年礼。此刻铜钱正在颤动，边缘渗出金红色的光，与触须上的黑气激烈对冲。
“铜钱……东海……”吴铭混沌的脑海闪过一线清明。他猛地咬破舌尖，含血喷向刀穗：“赫赫阳阳，蛟魂为引！”
这是东海猎蛟人的秘术。铜钱炸裂，迸出的却不是蛟龙残魂，而是一团青灰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传来西方龙族的咆哮。杨蝾的触须如遭雷击，复眼接连爆裂，黑血溅在吴铭脸上，腐蚀出缕缕白烟。
趁骸化者僵直的间隙，吴铭鱼跃而起，桃木枝狠狠刺入杨蝾右眼的水晶。
“咔嚓！”
水晶碎片崩飞，其中一片划过吴铭的手背。他忽然听到陌生的语言在脑海回荡，那是西方古龙语的发音，含义却对应东方卦辞：“泽火革，顺天应人。”
杨蝾的骷髅右脸开始剥落，露出下方尚未完全骸化的筋肉。他的左眼恢复了一丝清明，嘶声道：“去祁天宗……地脉……被换了……”
“什么地脉？”吴铭死死按住他抽搐的肩膀。
“东方的灵脉……和西方的……龙墓……”杨蝾的喉骨咯咯作响，左眼突然瞪大，“小心身后！”
吴铭旋身横劈，桃木枝与一柄白骨镰刀相撞。偷袭者浑身裹在破败的斗篷里，镰刀刃口镶嵌着东方的雷击枣木，柄部却雕刻着西方死神的渡鸦。
“祁天宗的叛徒居然能走到这儿。”斗篷下传出男女莫辨的声音，镰刀陡然分裂成九截锁链，“宗主有令，就地格杀。”
锁链如群蛇扑噬，吴铭急退间踩到杨蝾掉落的刀。电光石火间，他抓住刀柄反手一撩——黑血四溅。不是敌人的血，而是他自己的虎口被刀柄震裂。这柄曾随杨蝾斩杀无数邪祟的宝刀，此刻重若千钧，刀身浮起的黑纹正疯狂吮吸他的鲜血。
“刀上有噬主咒！”斗篷人嗤笑，“你以为杨蝾是怎么变成骸的？”
锁链缠住吴铭的脖颈。濒死之际，他瞥见刀穗残存的丝线泛起微光，方才铜钱中窜出的灰雾竟未消散，而是在半空凝成模糊的龙形。
“吼——”
龙吟震得锁链寸断。吴铭趁机挥刀，刀锋触到斗篷的瞬间，黑纹突然褪去，露出下方鎏金的铭文——不是东方篆书，而是西方精灵族的瑟尔文，意为“弑神者”。
斗篷人被劈成两半，却没有流血。残破的布料下露出一截槐木傀儡，心口插着半枚东方符箭，箭尾绑着西方教堂的受难像。
“傀儡术？”吴铭喘息着用刀尖挑起傀儡，发现断裂处有细小的齿轮转动——东方机关术与西方炼金术的融合。
身后传来砂砾流动声。他转头时，杨蝾的躯体正在崩解，左眼化作灰烬前，瞳孔映出一幅骇人画面：祁天宗地底伸出无数青铜巨手，每只手掌都托着一颗跳动的心脏，东方的金丹与西方的魔核在血管中碰撞。
“快……走……”杨蝾最后的遗言混在风里。
吴铭攥着残破刀穗奔向山下。他没注意到，傀儡残骸中的齿轮仍在转动，将战斗画面传回某处密室。水镜前的庚看着这一幕，指尖摩挲星盘上的双子座图腾，对阴影中的身影道：
“让如钰去离落山谷截住他。记住，用西方精灵的‘月影箭’封他左脉，东方青鸾峰的‘锁魂针’镇他右脉。”
“诺。”阴影中的人抬起头，赫然是吴铭记忆中那个持双生玉珏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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