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剑骨鸣霜

第一幕 听雨问道

弈剑听雨阁的洗剑池终年笼着青雾,姜无涯赤足站在池畔墨玉棋坪上,足底刚触及"天元"位,七十二柄悬在空中的木剑忽然齐鸣。

谢云流负手立于观星亭,望着那个单薄身影在剑雨中腾挪,玄色剑裳被剑气割出十七道裂口,却始终没让任何一柄木剑触到身后棋罐。

"坎位踏离宫,剑气自西来。"谢云流屈指轻弹,池中跃起的水珠凝成冰剑。

姜无涯旋身避让时,左肩龙鳞不受控地浮现,青金色光芒竟将冰剑熔成雾气。

这是他来到弈剑阁的第三个月,心口逆鳞已蔓延至锁骨,每当月圆之夜便灼如烙铁。

子夜传功时,谢云流将少年按在剑冢中央的陨铁砧上。

九根刻着云篆的镇魂钉打入周身大穴,姜无涯咬碎的牙齿混着血沫咽下喉咙。

"弈剑心法讲究人剑同修,你这身龙鳞..."掌门掌心贴在少年灵台穴,太虚紫气灌入瞬间,剑冢万剑齐喑,"既是桎梏,亦是机缘。"

姜无涯在剧痛中窥见幻象:轩辕剑斩断应龙双翼,龙血洒落处生出赤色珊瑚。当谢云流拔出最后一根镇魂钉时,少年指尖迸发的剑气竟染上淡金,将十丈外的试剑石劈出龙形凹痕。

"明日开始,练斩风式。"谢云流甩去袖口血珠,目光扫过少年颈间新生的鳞片。

剑冢穹顶的二十八宿图忽然黯淡,贪狼星位置渗出血色。

第二幕 同门剑誓

晨雾未散时,姜无涯已在落枫坪练了三百遍基础剑招。木剑劈砍的轨迹逐渐凝实,惊得早起的仙鹤不敢落地啄食。

晨雾中跃动的身影突然顿住。

张凯峰反手将灼日剑插回背后剑鞘,火纹剑裳在曦光中流转着熔岩般的赤金纹路。

这位年方弱冠的二师兄生着张雌雄莫辨的俊俏面容,眉梢总噙着三分少年意气,发尾系着的朱雀翎随动作轻晃,宛若跳动的火苗。当他挑眉轻笑时,眼尾那颗朱砂痣便跟着跃动,生生将肃杀的剑气化作了三月桃夭。

"小师弟的反应倒是快。"他故意用剑鞘去挑姜无涯的下巴,腕间赤铜铃铛叮咚作响。灼日剑出鞘三寸时,剑柄镶嵌的离火玉映得他琥珀色瞳孔泛起金芒,整个人如同正午骄阳般炽烈夺目。

这位二师兄总在发尾系着朱雀翎,说话时剑穗上的离火玉叮咚作响,"可惜力道差了些。"

话音未落,姜无涯已抄起竹枝刺向他咽喉。竹影纷飞间竟化出七道残影,正是昨夜刚学的"七星望月"。

张凯峰瞳孔微缩,灼日剑出鞘三寸,烈焰将竹枝焚成灰烬。

"胡闹!"

松枝轻颤的微响传来,陆南亭踏着朝露飘然而至。大师兄不过二十七八年纪,却已有了渊渟岳峙的气度。素白剑袍纤尘不染,袖口银线绣着寒梅疏影,鸦青长发用玉冠规整束起,衬得眉间那道淡色剑痕愈发清冷。他抬手制止张凯峰时,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雪名剑粗布缠裹的剑柄,指腹薄茧在晨光中泛着温润光泽。

大师兄的雪名剑始终裹着粗布,眉眼温润如江南烟雨,袖口却沾着昆仑雪莲的冷香。

"经脉未通便强练七星望月,是想让师尊罚你抄《冲虚经》么?"虽是责备之语,从他口中说出却带着春风化雨的温柔。陆南亭低头为姜无涯包扎伤口时,一缕鬓发垂落肩头,发间隐约可见极淡的霜色——那是三年前为镇压剑冢暴动而损耗的寿元。

暮色里,张凯峰总爱枕着手臂躺在屋脊上啃糖葫芦,糖渣沾了满襟也不在意。而陆南亭永远端坐在青玉案前整理剑谱,案角琉璃盏中的雪莲茶氤氲着寒气。每逢小师弟被剑气所伤,二师兄便咋咋呼呼翻找金疮药,大师兄却会默默将真气渡入他灵台穴,任霜雪般的眉睫染上薄汗。

他轻点姜无涯腕间尺泽穴:"七星连珠重在气脉衔接,你第三式转承时龙鳞阻碍了太渊穴运行。"

少年低头看着手腕泛金的鳞片,忽觉掌心一暖。陆南亭竟徒手按住灼日剑刃,任鲜血滴在龙鳞上:"弈剑阁的剑,从来不在锋芒。"血珠渗入鳞片缝隙,姜无涯惊觉阻滞的经脉豁然贯通,竹枝轻抖便震落满树红梅。

暮春那场雨来得蹊跷。

师兄弟三人被困在剑阁穹顶,张凯峰用离火剑气烘干衣裳,陆南亭拆了雪名剑的缠布给姜无涯包扎练剑的伤口。

檐角铜铃急响时,少年正偷喝师兄温在青玉壶里的梅子酒,呛出的酒气染红了耳尖鳞片。

"接着。"张凯峰突然抛来灼日剑鞘,姜无涯下意识地挽了个剑花。鞘中飞出的却不是利刃,而是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糕。

"山下李婶给的,"二师兄别过头擦拭剑刃,"甜腻得很,给你这奶娃娃正好。"

雨幕中忽然炸响惊雷。陆南亭按住两位师弟的肩膀,雪名剑感应到什么似的剧烈震颤。姜无涯颈后龙鳞逆立,他在雨丝里嗅到了九幽的气息——那个抱着冰鉴的宫女,那个血月高悬的夜晚。

第三幕 心魔初现

中元节的月光是青灰色的。

姜无涯跪在剑冢擦拭轩辕剑碑,耳畔忽然响起锁链拖曳声。碑文"斩妖除魔"四字渗出黑血,在他指尖凝成逆太极图案。

"轩辕氏的小杂种。"

声音从骨髓深处传来,带着黄泉深处的回响。姜无涯的龙鳞瞬间覆盖全身,瞳孔分裂成金银双色。剑碑映出的倒影里,九幽皇的虚影正掐着他脖颈:"你以为换了身人皮,就能抹去噬心的本能?"

少年发狂般撞向剑碑,额角鲜血淋漓。

幻象却愈发清晰:冰心堂的火海里,苏璎珞的金针正刺入自己眉心;太古铜门前,噬魂魔君捧着滴血的心脏狂笑。

最可怕的是谢云流的剑——那柄曾温柔拭去他脸上血污的雪名剑,此刻正插在陆南亭胸口。

"看看你大师兄的剑穗。"九幽皇的声音如毒蛇游走。

姜无涯颤抖着摸向怀中,白日里陆南亭赠的剑穗突然变得滚烫——流苏间坠着的根本不是平安扣,而是刻着"幽冥种"三字的骨牌。

晨钟响到第七声时,张凯峰在往生池找到昏迷的师弟。少年十指深深抠进池边青砖,池中倒映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戴着青铜面具的魔影。二师兄的灼日剑第一次失了准头,剑气将池畔的往生莲斩得七零八落。

"又做噩梦了?"陆南亭把药碗搁在竹案上,雪名剑的缠布换成了镇魂符。姜无涯缩在床角,看着龙鳞在月光下明灭不定。

大师兄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剑伤触目惊心:"三年前我亲手斩杀入魔的师尊,这伤痕每逢雨夜便如蚁噬。"

窗外飘起今冬初雪。姜无涯握着师兄给的冰魄珠,听他说起剑冢最深处的秘密。那些插在往生池底的残剑,每一柄都锁着历代入魔弟子的魂魄。

雪名剑突然发出悲鸣,少年没敢问——若有一日自己成了魔,执剑人会是温润如玉的大师兄,还是嘴硬心软的二师兄?

子夜时分,姜无涯再次听见锁链声。这次的声音来自剑冢地底,与他血脉共鸣的节奏。当守夜的张凯峰闻声赶来时,只看到轩辕剑碑上新添的抓痕,和一行混着龙血写就的谶言:

"应龙死,九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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