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将弈剑听雨阁的千阶石阶染成暗红。姜无涯每踏一步，足下龙鳞便在青石板上烙出蛛网状的裂痕，碎屑飞溅间隐约浮现金色符文。
陆南亭沉默地跟在后方，怀中裹着素纱的雪名剑碎片发出细碎悲鸣，七截断刃随步伐碰撞，像是敲打着往事的丧钟。
山门前的守门弟子捧着墨玉剑令的手微微发抖。
那令牌正面刻着"镇九州"的篆文，背面却有一道焦黑的离火剑纹——去年中秋月下，张凯峰醉醺醺地用灼日剑烙下这道印记时，还大笑着说过："若我死了，这纹路便是引魂灯。"此刻剑纹边缘渗着猩红，宛如未干的血泪。
"掌门留话，要你们暂守剑冢。"弟子话音未落，姜无涯突然踉跄扶住朱漆门柱。他掌心触到几道新添的剑痕，深浅走势分明是弈剑阁的"听雨式"。陆南亭的手指抚过那些刻痕，霜色睫毛轻颤——这是张凯峰独创的变招，唤作"夜雨寄北"。
夜色漫过洗剑池时，姜无涯在翠微阁的暗格里翻出一坛尘封的梅子酒。酒坛泥封上歪歪扭扭刻着"凯枫"二字，揭开时涌出的不是酒香，而是海风的咸涩。坛底沉着半枚裂开的离火玉，玉中封着一缕幽蓝火焰——那分明是张凯峰十岁生辰时，陆南亭从北冥海眼取来的鲛人泪。
"二师兄说过...这是能烧穿九幽的火焰..."姜无涯仰头灌下一口，却呛出满喉血腥。
酒液入腹的刹那，怀中雍州鼎耳突然震颤，在月光下投出幻影：张凯峰坠崖前最后那个笑，嘴角撕裂的弧度与离火玉裂痕完全重合。
子时的梆子声裹着夜枭哀鸣穿透窗纸。姜无涯蜷缩在床榻角落，龙鳞已蔓延至耳后，每片鳞隙都渗出黑色雾气。九幽皇的耳语忽远忽近，时而化作谢云流严厉的训诫，时而变成张凯峰坠崖前的长笑，最后竟糅合成紫荆师娘温柔的摇篮曲。
床幔无风自动，姜无涯眼皮渐困，缓缓进入梦中。
突然绣着星图的锦被突然化作火海。
浑身焦黑的陆南亭从烈焰中爬出，挂着雪名剑穗的指骨抓住他脚踝："为何不拉住凯峰？"
姜无涯低头看去，自己的双手生出龙爪，正攥着颗跳动的心脏——那心脏表面布满冰裂纹路，分明是谢云流修成"三花聚顶"时凝出的玉髓心。
无数苍白手臂破地而出，每只掌心都睁着张凯峰的金银异瞳。荆棘缠上脖颈时，姜无涯嗅到曼陀罗的甜香——这是紫荆师娘药圃里独有的"忘忧"品种，去年张凯峰还偷摘来编成花环，被陆南亭罚抄了三百遍《清静经》。
"你才是该坠崖的魔种！"妖魔化的张凯峰踏碎火墙，灼日剑贯穿姜无涯胸膛的刹那，剑身映出的却不是龙角魔相，而是冰心堂那夜——襁褓中的自己睁着异色双瞳，苏璎珞的金针正刺向眉心。
陆南亭的霜雀剑灵啄破梦境时，姜无涯的指甲已深陷掌心。
霜雀剑灵啄破梦境的清啼声中，姜无涯猛然坐起。十二道冰棱自床榻迸射，将青玉枕击成齑粉。
陆南亭的残剑横在他咽喉三寸处，剑身倒映着少年瞳孔——左眼金龙盘踞，右眼黑凤嘶鸣。
冰心堂的药庐弥漫着苦涩的龙胆草香。
伏枫长老的金针悬在姜无涯眉心，针尾翡翠蝴蝶振翅洒落磷粉，在空中凝成经脉图谱。
"九幽冥索已缠住七魄，"老者指尖划过他心口逆鳞，"昨夜祝由术所见，你灵台深处..."
话音戛然而止。姜无涯突然暴起，龙爪撕碎的不仅是诊脉丝线——梁柱上钉着的十二根金针突然逆转方位，在屋顶拼出北斗倒悬的凶局。陆南亭的残剑堪堪架住他咽喉，却见少年泪中带血："二师兄在炼狱被九幽火灼魂，那些锁链...那些锁链是师父的剑气所化！"
伏枫捏碎冰魄珠的刹那，寒雾中浮现的太古铜门虚影正在缓缓开启。门缝溢出的黑气凝成文字：距甲子轮回还有四十九日。
"这是巫蛊血契。"伏枫扯开姜无涯衣襟，心口逆鳞处赫然烙着相柳图腾。
"唯有九黎城的大祭司能用祖巫祭舞，将契约转嫁到鼎器之上。"伏枫长长地叹气道。
“九黎城？”陆南亭缓缓站起身，双眉成川字。
“甘草师侄就石九黎城，到了那里，你们直接去找她就行。”
次日，二人前往九黎
晨雾中的青鸾车辇通体碧绿，羽翼上天然生着洛书纹路。
陆南亭将半截雪名剑埋在洗剑池畔时，霜雀剑灵蹲在墓碑似的青石上嘀咕："当年紫荆师娘用心头血淬炼此剑，可不是让你拿来当墓碑的。"
"启程！"陆南亭甩出剑穗缠住姜无涯手腕。十八颗东珠突然迸发青光，每颗珠内浮现谢云流的面容——这是掌门闭关前留下的"寄魂珠"。
当青鸾展翅掠过云海时，姜无涯怀中的雍州鼎耳骤然发烫，在云层映出奇景：西王母陵的虚影下，十二尊青铜巨像环绕九鼎，其中一尊的面具纹路竟与张凯峰坠崖前的泪痕完全一致。
霜雀剑灵突然尖啸："快看云梦泽！"下方沼泽蒸腾的雾气中，隐约可见双头火凤掠过水面。姜无涯的龙鳞逆立如刀，他分明看见那凤凰左首金瞳含泪，右首银眸带笑——正是张凯峰坠崖时的神情。
“小师弟，送君千里，终需一别。”陆南亭立于驾撵之上，衣袖飘扬，背对姜无涯：“听雨阁还需师兄看着。”
等人影渐离渐远，姜无涯听到陆南亭远远传音：“小师弟…………勿忘初心，勿忘宗门啊。”
青鸾掠过云梦泽上空，纵横交错的河道，如同大地的脉络，蜿蜒曲折地穿梭于湖泊与湿地之间；道汇聚又分散，滋养着周边的土地，孕育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远处，山峦起伏，如巨龙蜿蜒，它们的轮廓在云雾的笼罩下若隐若现，如梦如幻。云雾时而升腾，时而缭绕，给云梦泽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姜无涯在倒影中看见另一个自己：额生龙角，脚踏幽冥火，身后跟着魔化的张凯峰。那幻影冲他咧嘴一笑，手中轩辕剑沾满陆南亭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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