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是被指尖的刺痛惊醒的。
他睁眼时，正对上一具倒挂的骷髅。那白骨下颌咔嗒作响，嶙峋指骨捏着半截墨玉针，在他虎口处游走如飞。针尖过处，皮肉间钻出缕缕黑气，竟凝成细小的人脸嘶吼着消散。
"前辈..."
他刚要起身，却被白骨道人枯爪按住肩井穴。道人残破的道袍下露出森森肋骨，骨缝间缀满铜钱大小的青铜镜，每面镜中都映着扭曲人脸。最奇的是道人喉骨处卡着枚铜钱，钱孔中穿过的红绳已褪成暗褐色。
洞窟深处传来水声。
林寒这才看清身处之地——百丈穹顶垂落钟乳石，石尖滴落的不是水，而是粘稠的血浆。血潭中浮沉着无数青铜面具，那些鬼面随着涟漪起伏，仿佛随时要爬上岸来。
道人颅骨中突然迸出金石之音，竟是腹语术："三十年来，你是第七个坠渊的活人。"骨爪指向血潭西侧，六具干尸呈北斗状排列，最末那具身着青衫，腰间玉佩分明刻着林氏族徽！
林寒扑到干尸跟前，颤抖着掰开僵硬手指。掌心半块玉珏与他怀中冥玉严丝合缝，背面刻着生辰八字——正是三年前暴毙的二叔林崇山！当年灵堂上，他亲眼见二叔入殓...
"咔嚓"一声脆响。
道人突然扯断颈间红绳，铜钱坠入血潭的刹那，整座洞窟剧烈震颤。潭中鬼面蜂拥而起，在空中聚成狰狞巨脸。林寒只觉怀中冥玉骤然发冷，潭水竟逆流成瀑，将那些鬼面冲回深渊。
"戌时三刻，葬龙窟要醒了。"道人骨节咔咔作响，拽起林寒就往东侧甬道奔去，"活人气血是它们最好的饵食..."
甬道石壁渗出腥臭黏液，渐渐凝成半透明的人形。林寒踩到块硬物，低头竟是半截腿骨——骨头上密布齿痕，看断裂处竟是新伤！前方突然传来金铁交鸣声，道人猛地将他按在凹槽处，骨爪在石壁上急点七下。
青苔簌簌落下，露出幅斑驳壁画。
画中人身着前朝官服，手中托着的正是九幽冥玉。诡异的是画中人没有五官，取而代之的是九个扭曲的篆字："舍肉身，饲幽冥，得长生"。林寒正要细看，道人突然扯下自己三根肋骨，蘸着血在墙面疾书：
"勿信玉中魂，莫饮忘川水，当心..."
最后半句尚未写完，甬道尽头轰然炸开。烟尘中寒光乍现，九环鬼头刀破空而至，刀背上串着的骷髅头喷出绿火。道人旋身挥袖，骨缝间的铜镜齐射青光，与鬼火相撞爆出刺目星火。
林寒趁机滚向岔路，后背突然撞上硬物。回头险些惊叫出声——整面石壁嵌满青铜棺材，棺盖上压着朱砂符咒，那些符纸无风自动，仿佛棺中物随时要破封而出。
"小少爷好眼力。"阴恻恻的笑声在头顶响起，"这七十二具锁魂棺，可都是为你林家准备的。"
黑衣人倒悬在钟乳石上，鬼面獠牙间垂着猩红长舌。最骇人的是他手中那柄锯齿刀，刀身嵌着七颗孩童头骨，每颗头骨天灵盖上都刻着林氏先祖名讳！
林寒目眦欲裂，怀中冥玉突然自行跃出。黑玉在空中划出玄奥轨迹，竟引动棺中符咒纷纷自燃。黑衣人怪叫一声扑来，锯齿刀劈在冥玉上的刹那，棺盖齐齐炸裂！
七十二道黑气冲天而起，在穹顶聚成狰狞龙形。林寒被气浪掀飞，后脑撞上棺椁的瞬间，忽然听见女子啜泣——这声音他在母亲灵前听了整整七日，绝不会认错！
"娘亲？"
他挣扎着爬起，却见黑气中浮现出熟悉面容。可那面容转眼扭曲成恶鬼相，利爪直掏心窝。千钧一发之际，白骨道人凌空掷来铜镜，镜光所照处，幻象如汤沃雪般消融。
"往生者不可追！"道人腹语如雷，骨爪扣住林寒腕脉疾退，"这些怨灵困守三百年，早失了..."
话音戛然而止。林寒低头看去，道人胸骨间赫然插着柄短刃——刃身刻满梵文，正是佛门降魔杵所化！
黑衣人的狂笑在洞窟回荡："想不到吧？你们林家请来镇邪的佛器，今日反倒..."
他突然闷哼一声，不可置信地低头。心口透出半截骨剑，剑身上密布的血槽正贪婪吸食着精血。持剑者从阴影中缓缓走出，竟是本该魂飞魄散的周叔！
不，不是周叔。
这人虽然顶着老仆的皮囊，眼珠却是惨白色。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倒刺尖牙："少主人，老奴来接您回家。"说着五指如钩抓向林寒天灵盖，指尖萦绕的黑气与灭门夜如出一辙。
冥玉突然爆发出刺目血光。
林寒在强光中瞥见惊人一幕——周叔的皮囊如蛇蜕般剥落，露出内里青面獠牙的真身。那怪物额生独角，脖颈处挂着串骨铃，每颗铃铛都雕成他亲族模样！
"幽冥摆渡人！"白骨道人突然长啸，残躯化作流光没入林寒怀中冥玉，"小子记住了，过幽冥河时千万别..."
最后几个字被轰鸣声淹没。整座葬龙窟开始崩塌，血潭倒灌进甬道，林寒被激流卷着冲向深渊。恍惚间有人拽住他衣领，冰凉的手指在他掌心写字：
"装死。"
这手法是林家暗卫独有的传讯方式！林寒强忍惊骇屏息闭气，任由自己如浮尸般随波逐流。黑暗中传来摆渡人的咒骂，接着是利刃破水声——鬼头刀贴着他头皮掠过，削去半缕发丝。
不知漂流多久，水流渐缓。
林寒眯眼偷觑，险些叫出声来。穹顶倒悬着万千尸骸，皆用铁链锁住琵琶骨，最中央那具女尸身着嫁衣，心口插着的正是林氏家主代代相传的辟邪剑！
"很壮观吧？"摆渡人的声音忽左忽右，"这些都是你们林家献给幽冥的祭品。你娘亲当年..."
话到此处突然惨叫。林寒猛然睁眼，只见一柄青铜剑贯穿摆渡人咽喉，持剑者黑袍猎猎，面上青铜鬼面烙着饕餮纹——与灭门夜仇人的面具一模一样！
新来的鬼面人甩去剑上血珠，突然摘下面具。
林寒如坠冰窟。这张脸他在祠堂画像上见过千百回——正是百年前陨落在白骨渊的曾祖林擎苍！
"好孩子，该还债了。"
曾祖的笑容温柔如春风，掌心却腾起幽冥鬼火。林寒怀中冥玉突然发出悲鸣，玉石表面裂开细纹，渗出黑血般的液体。就在鬼火及身的刹那，暗处飞来三枚骨钉，精准钉入曾祖三处大穴！
哑奴从尸堆中跃出，手中符箓迎风自燃。这是个面容毁尽的怪人，全身裹着浸血麻布，唯有一双手白皙如玉。他扯着林寒退到岩缝间，沾血的手指在石壁急书：
"速去活尸林，烹茶人等你三日了。"
最后半笔尚未写完，岩缝外突然传来曾祖的厉啸。哑奴猛地将林寒推下暗河，反手扯开胸前麻布——心脏位置嵌着块青铜镜，镜中映出的竟是林寒父亲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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