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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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淅沥,打在焦府东南角的梧桐叶上。刘兰芝的手指抚过妆奁里那支孔雀金钗,金丝缠绕的尾羽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极了三年前仲卿为她簪发时,眼中流转的情意。

"少夫人,该更衣了。"春棠捧着素衣站在屏风后,声音里带着哽咽。兰芝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芙蓉面上还留着昨夜被砚台砸出的淤青。那方歙砚是焦母六十大寿时仲卿亲手雕刻的,此刻碎在青砖缝里,墨汁渗进石纹,像极了干涸的血。

前院突然传来喧哗。兰芝将金钗藏进袖中,推开窗棂望去。仲卿跪在雨中,素色襜褕浸透,脊背却挺得笔直。焦母举着家法藤条,腕间佛珠撞得噼啪作响:"你要她还是要为娘?"

"儿愿削发出家,从此青灯古佛......"

"混账!"藤条破空声惊飞了梧桐树上的夜枭。兰芝看见仲卿左颊迅速浮起血痕,他仍保持着稽首的姿势,雨水混着血水在石板上蜿蜒,汇成一道细流,正朝着东南方向淌去。

春棠突然扯住她的衣袖:"小姐快看!"东南角的墙垣在雨幕中泛起幽蓝的光,那些常年攀附在粉墙上的藤蔓仿佛活了过来,扭曲成孔雀尾羽的形状。兰芝袖中的金钗开始发烫,她想起三日前在祠堂暗格里发现的焦氏家谱——每一代嫡长子之妻,都会在双十年华殒命于东南厢房。

"少夫人!"仆妇的惊叫划破雨夜。兰芝转身时,正看见焦母握着剪刀冲进内室。老太太鬓发散乱,眼中闪着癫狂的光:"你这祸水!三年前我就该看出你眼底的妖气!"剪刀寒光直逼咽喉,兰芝踉跄后退,后腰撞上酸枝木案几,装着安胎药的瓷碗摔得粉碎。

焦母突然僵住了。她盯着兰芝裙裾间渗出的猩红,佛珠串砰然断裂,檀木珠子滚进药渍里。"造孽啊......"老太太跌坐在地,看着血水蜿蜒过青砖的龟裂纹路,"和当年一模一样......"

雷声轰然炸响。兰芝在剧痛中攥紧金钗,孔雀的眼睛突然渗出朱砂,顺着她苍白的指尖滴落。铜镜映出东南墙垣上渐渐浮现的暗红字迹,那是用历代焦家媳妇的血写就的诅咒——"生不同衾,死当同穴"。

血水漫过青砖缝隙时,东南角的孔雀浮雕突然发出泣鸣。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涌出的呜咽,惊得焦母手中的剪刀当啷落地。兰芝蜷缩在冰凉的砖地上,看见自己腕间的翡翠镯子正在褪色,碧玉里渗出丝丝缕缕的血线——这是三朝回门时焦母亲手给她戴上的"传家宝"。

"来人!快请稳婆!"焦母的尖叫带着破音。仆妇们乱作一团,却没人注意到廊下的雨幕中,县令之子的皂靴正踏着血水而来。王昶解下蓑衣,露出腰间玉带钩上雕着的狴犴兽首,那是三日前他在码头查抄刘家商船时得的战利品。

焦仲卿冲进内室时,正看见兰芝素白的裙裾开出血色牡丹。她手中紧握的金钗突然迸出火星,将帷幔燎出个孔雀开屏状的焦痕。"兰芝!"他跪地要抱,却被母亲用藤条抽在肩头:"孽障!你还嫌克不死她!"

暴雨拍打窗纸的声音里,忽然混入了环佩叮当。众人惊愕回首,只见祠堂方向飘来盏盏幽绿的孔明灯,每盏灯罩上都用朱砂画着合卺酒盏。焦母面色骤变——三十年前她嫁入焦家那夜,见过同样的鬼灯从东南角的梧桐树梢升起。

"报应...这是焦家女儿的怨气..."老管家突然瘫坐在地,指着兰芝裙下的血水尖叫:"当年大姑娘就是穿着嫁衣撞死在梧桐树下!她流出的血...也是往东南方向淌!"

王昶就在这时掀帘而入。他靴底碾过破碎的歙砚,从怀中掏出卷宗:"刘氏商船夹带私盐证据确凿,按律当诛九族。"玉带钩上的狴犴兽眼在烛火中泛着红光,"除非焦夫人愿签放妻书。"

焦仲卿突然暴起夺剑,剑锋却在距王昶咽喉三寸处凝滞——兰芝染血的手攥住了剑刃。"仲卿,"她气若游丝,袖中滑落的金钗在地上拼出个"逃"字,"东南厢房...暗门..."

惊雷劈中梧桐树的刹那,众人看见树影里站着个穿嫁衣的女子。她腕间翡翠镯子正往下滴血,面容竟与兰芝一般无二。焦母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她终于看清那女子手中捧着的灵牌——正是她自己当年为巩固正室地位,亲手溺毙的庶出小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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