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13年。
古谢国。
梁心本可以有一个幸福的人生,但是,洞房花烛夜,父亲梁武横空射来一箭,谢天血溅当场,梁心的幸福人生戛然而止。谢天为了她十年苦苦守候,守一座守不住的城,等一段等不来的缘,梦一场梦不醒的梦,今夜就是剧终,城失,缘尽,梦碎。
整个空旷的大屋都回响着父亲梁武声嘶力竭的狂吼:“给我杀尽谢族男丁!!!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父亲梁武怒吼着夺门而去,要率领一众武士杀光谢国男丁以雪爱女受辱之耻。
不速之客离开,洞房从狂风暴雨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梁心伏在谢天冰冷的身躯上,万念俱灰,灵魂仿佛已经飘渺游离在外,脑海中空无一物,半梦半醒之间,梁心恍惚又听到那个之前在梦中听过多次的人声,节奏和语气都极其古怪:“我乃银河系的牧者,做我的仆人吧,我可赐你幸福永生!”她在梦里面骂她骗子,那古怪的人声也不生气,依旧说话一字一板,节奏缓慢,每个吐字都发音异常清晰,连起来却没有任何起伏和感情:“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你数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生死难关。信我吧,我乃天下人所称之天的天外之天,众生所信之神的神上之神,号曰上神,唯有信我,你方能渡过此劫,与你所爱之人一起幸福永生。”
几句梦中听过的怪话每次醒来就忘到了九霄云外,现在绝望之际半梦半醒之间不知道怎么却就想了起来。梁心将信将疑,难道今日的劫难在那自称上神的梦中人的预料之中?如果他当真能料事如神,难不成他也真的能起死回生?!梁心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认输的人,哪怕是看似极其荒谬的一线生机也要拼尽全力挣扎。
梁心一旦心中点燃了希望就又打起了精神,奋力一把横抱起谢天的躯体,趁着茫茫夜色,全然不顾片缕未着,只拿上谢天的腰带,咬牙向门外狂奔。几十步外就是谢天的马房,十几匹各色好马气定神闲。
梁心放着其它的高头大马不要,径直奔向两匹身形最矮却胖墩墩的矮脚马,矮脚马高度只到梁心腰间,梁心让其中稍微更壮实一些的雄马卧倒,然后使出全身力气才勉强将谢天抱到雄马背上俯卧放稳,用腰带扎好,自己跨上雌马,策马向远方后山狂奔。
谢天的这座城与一般诸侯列国的都城相比极为粗陋,只有面向平原的一面城墙,另外三面都没有城墙,都直接紧邻着高山峻岭,山上密生原始森林,遍布猛兽毒虫,渺无人烟,所以无须守备。城也不大,矮脚马四条短腿疯狂倒腾也不算太慢,胜在小步快跑起伏不大,宽阔的马背跑起来仍然平稳如舟。
空荡的旷野,泥土松软,杂草野花没不过马蹄,不过几分钟,梁心两匹马已经狂奔到大山脚下一条河涧边上。
这是一条从远处峰峦之间沿着山谷蜿蜒奔泻而来的山涧,水面不宽但是水势却很急,一段瀑布连着一段瀑布沿着山势拾级而下,直到拦在梁心前路。河流湍急但是好在不算太深,皓洁的满月月光之下,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群庞然大物的犀牛正在水中栖息沐浴,只有宽阔的牛背露在水面。最靠岸边的犀牛抬头望向梁心,似乎并无惊讶。梁心只迟疑了一瞬,便驱马跳上了那只最靠岸边的犀牛的牛背,然后踏着一个个相距不远的犀牛牛背,连续三窜两跳跃上了对面的河岸,驮着谢天的矮脚马随即也学着样紧跟着跳过河岸来到了梁心身边。
梁心继续驱马前行,脚下已经变成了崎岖的山地,大大小小的乱石遍布,高高矮矮的树木灌木杂乱无章,似有似无的一条陡峭的小径弯弯曲曲通向山地的高处和密林的深处。两匹马显然都很熟悉这一段山路,埋头赶路,很快钻过了这一段密林,然后就来到了一汪不大不小的水潭前。
潭水平静如镜,波澜不兴,倒映着一轮白月,水潭对面高高耸立着一道一眼看不到顶的万仞山崖,崖壁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顽强地从石缝中钻出的小树、灌木和杂草,有无数道藤蔓穿行其间笔直向上奋力攀爬直至崖顶,仿佛无数道纺线将各种植物编在一起织成了一张巨大无比的深深浅浅的绿色的花布。梁心焦急地抬头张望,明亮的满月把高耸崖壁和参天大树环绕的一小块深邃的夜空照得清清楚楚,透明的夜色之中什么也看不到。梁心摘下头顶一片狭长的薄薄的树叶,学着谢天以往做的那样试图吹响,情急之下却怎么也吹不出声音。梁心索性丢掉手里的树叶,将双手拢成一个喇叭形放在嘴边,仰头大声呼唤:“大毛~~~小毛~~~大毛~~~小毛~~~”
十几遍的呼唤之后,头顶被山峰和巨树限定的逼仄的天空中闯入了两个巨大的阴影,遮蔽了明月,也像是遮蔽了整个天空,两个阴影盘旋而下,直到降落在梁心马前,原来是两只体型特别巨大的金雕。梁心翻身下马,两只金雕喉咙深处发出咕咕的低鸣声,争抢着埋头用毛绒绒的脑袋来蹭梁心的膝盖,踊跃亲热的样子活像两只小鸡小鸭扑向妈妈的怀抱。
梁心将驮着谢天的矮脚马拉近体型略大一些的金雕,费力地将谢天的身体拉下来卧放到金雕的后背上,用腰带扎好,自己爬上了另外一只金雕的后背。无须片言只语,显然有配合了无数遍的默契,驮着谢天的金雕率先奋力扑扇起翅膀,助跑向水潭冲去,差不多踩着水面跃入了空中,梁心的金雕紧紧跟随。明月将两只金雕投射在水面的阴影惊醒了水潭中一只巨大的鳄鱼的美梦,鳄鱼的尾巴猛然搅起一连串高高的水花,但是很快又重归波澜不兴的死寂。两只金雕一前一后几乎首尾相连在狭小的空间里一圈圈盘旋而上,差不多正好到半山腰的地方,驮着谢天的金雕毫不犹豫地迎头向满布绿色植物的崖壁冲去,藤蔓被冲开一个不大的缺口,正好能容得下让金雕驮着谢天冲了进去,驮着梁心的金雕也紧跟着冲了进去,最终两只金雕都像之前的每次航班一样完美地平稳落地。两只金雕曲腿平卧在地面,梁心只需站直身体就一抬腿下了雕背。山洞里面漆黑一片,梁心摸索着把谢天抱下雕背,仰卧姿势放倒在一张简陋的原木搭成的木床之上。两只金雕继续围着梁心和谢天亲热,好像两个小朋友做完小家务在讨要爸爸妈妈的奖赏。梁心熟门熟路地从洞壁的一个石缝里面摸出两块肉干,分别塞进两只金雕的嘴里,又抱抱他们的脑袋:“大小毛乖,今天妈妈忙,改天有空再跟你们一起玩。”然后又拍拍两只金雕的屁股。两只金雕仿佛听懂了梁心的嘱咐,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慢慢走出山洞,洞口狭窄,金雕起飞前都没有办法先展开双翅,只能先一头栽进半空中,然后边下落边开始扇动翅膀完成起飞动作,再重新盘旋而上,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到完全融入到夜色中消失不见。
这个山洞虽然洞口非常狭小,里面却异常地宽敞,最神奇的是,深夜的山谷中已经非常寒冷,但是这个山洞中却永远保持着人体最适宜的温度,不穿衣服也并不感觉冷。
梁心的瞳孔很快放大,适应了山洞中的黑暗,谢天一丝不挂静静地仰卧在粗陋的木床之上,柔和的月光洒满他的全身,谢天面色祥和,凝固的笑容还没有融化,似乎只是在沉睡,梁心多么希望谢天只是睡着了,她探探谢天的鼻息,又摸摸谢天的心口,没有奇迹,谢天的呼吸和心跳都已经完全停止。
怎么找那个自封的上神呢,梁心也不知道他置身何处,只能对着山洞的最深处缓缓跪下,虽然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她知道那里是一面异常平整光滑的黑色墙壁,那墙壁的黑色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黑色,黑到没有一点儿亮色也没有一点儿反光:“上神,我来了,我都听你的,只求你能救回谢天。”说完了,不出意外地没有任何人应答,连通常山洞中应有的回声都听不到。梁心心急如焚,此时此刻也无法像往常一样求教谢天,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解决方案。
刹那间梁心脑中灵光一现,每次收到上神的指示都是在睡梦之中,收到上神指示的次数屈指可数,莫非就是因为自己极其难得会在洞中睡着?而谢天为什么从来没有接收到过上神的指示,莫非就是因为谢天从来没在山洞中完全入睡过?梁心凭借直觉感到自己终于抓住了一点头绪,可是现在心乱如麻,又怎么可能安心入睡?!
梁心只能强迫自己平躺挤在谢天的身边,以往只要谢天在身边,她就会觉得特别有安全感,身心特别放松,以至于有时会不知不觉地短暂地进入梦乡,但是今天,她仰面躺着,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一团漆黑的什么也看不到的的洞顶,连双眼都无法闭上。梁心努力狠狠地合上眼皮,没一会儿又无奈地睁开了双眼。突然,在梁心已经完全适应的黑暗之中,梁心已经放大到极限的瞳孔捕捉到自上而下一条细如发丝的隐约光线。光线继续快速向下延伸,直至梁心鼻尖约20厘米高处蓦然刹停,这下梁心看清楚了,居然是一只拖着蛛丝的小小蜘蛛。梁心是害怕小虫子的,所以每次无需梁心任何言语谢天就会自动帮她消灭进入视线内的所有虫子。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盯着蜘蛛却心中波澜不惊。更神奇的是,蜘蛛开始左右摇摆,极其有规律地左右摇摆,梁心的眼珠跟着蜘蛛左右摇摆,片刻之后,睡意就开始在梁心的脑中弥漫,不知不觉梁心合上了沉重的眼皮,然后又不知不觉地,梁心进入了深深的梦乡。
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梁心没有睡得如此深沉了,梁心的面庞在月色中浮现出浅浅的微笑,那是因为她梦见了初相识时谢天意气风发的模样。那一年她才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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