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元年。
武关道临湍驿。
荧惑守心和两颗流星的天象可能搅动天下无数人命运,小梁心一觉醒来却已经将前一天晚上的事情丢到了九霄云外。
小梁心早上醒来梳洗完第一件事情便是去驿站前台找老板娘兴师问罪:“老板娘,你们这个驿站也太危险了吧,后山有老虎怎么也不跟大家说一声啊。”
那驿站老板娘生的十分美艳妖娆,平日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招蜂引蝶,此刻却显得颇为狼狈,因为昨夜特别忙碌,好几拨客人都是半夜才入住,搞的老板娘三番五次刚躺下又要起来,折腾了一晚上都没睡好觉,这时刚刚才起床,正待要梳妆,一头乱蓬蓬的黑发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老板娘必要的素质是八面玲珑,她的服务意识相当不错,并未因为梁心是个小孩就有所轻慢,而是连忙堆着笑脸陪不是,回头大声招呼自己的男人老沙赶紧去写个告示。
小梁心自告奋勇:“不用麻烦你们,给我刀笔,我自己去门前布告栏书写。”
驿站老板娘一边答应着小梁心,一边将手中一把黑色的发簪随手摆在前台乌黑发亮的黑漆桌面上,转身手忙脚乱地在旁边木柜中翻找刀笔。那随手丢在桌面上的发簪长短与粗细都与一般筷子相仿,但是通体乌黑,油光锃亮,闪着寒光,簪身的设计极不寻常,自簪首至簪尖三条边棱凸起,簪尖锋利异常,看着不像一般的首饰,倒像是一件可以杀人的凶器,小梁心不禁多看了两眼,见那簪身上不仅闪着寒光,竟然依稀仿佛还泛着血色,簪首形象则是一只回头的鳄鱼,那鳄鱼雕刻得栩栩如生,凶相毕露,全身细节生动细致,尤其是一张血盆大口似张似合,两排利齿交错如锯,似乎随时准备张嘴撕咬,小梁心不禁心下疑惑为何美艳妖娆的老板娘会选择这样一款阴森森毫无美感的发簪,这样杀气逼人的发簪似乎是由军旅中的男人佩戴才合乎身份。这时一个身穿墨紫色窄衣的瘦小年轻女子幽灵般毫无声响走近了前台,一言不发在旁静候。不一会儿老板娘便找出一支刀笔递给了小梁心,口中还颇为亲热地叮嘱:“妹妹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学问啊,真了不起,小心别伤到手指哦。”
小梁心接过刀笔看了一眼,这刀笔颇为粗陋,还不如刚才摆在桌面上的那支乌黑的发簪锋利,就算要想故意伤到手指恐怕也不太容易。小梁心转身之际,听到背后那瘦小女子低声恳求:“老板娘,二两银子可以吗?我只能拿出这么多钱了。”老板娘则不等那瘦小女子说完就阴阳怪气地断然回绝:“跟你说过几遍了啊,这支乌金簪又名‘浪子回头金不换’,给我金子都不换,你加点银子能有什么用呢,无价之宝,不卖的,多少钱都不卖。”
因为好歹吃了老板娘几句恭维,小梁心心情很好,得意洋洋地将刀笔举在半空,不紧不慢大摇大摆向驿站门外走去,半路上那瘦小女子不知不觉便幽灵般从小梁心身边一闪而过,瞬间已经后发先至飘然来到驿站门外的布告栏前停住脚步。
小梁心信心满满地走到布告栏前准备一展书法,却不由愣住了,原来整张布告栏的木板上已经或密或疏刻满了各种各样的告示。小梁心只能耐下性子一条一条告示仔细阅读,看有哪条告示已经过时可以删除覆盖。
公告栏前那瘦小年轻女子也在仔细阅读公告,那个瘦小年轻女子明显已经成年,个头却比小梁心高不了多少,一身墨紫色的窄衣让她原本瘦小的身材显得愈发瘦小,一张瓜子脸不算特别漂亮,但是清新脱俗,眉眼间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忧郁,惹人怜惜。小梁心觉得这瘦小女子似曾相似,不过见她专心看公告,也就没有贸然打扰。小梁心看布告的风格是走马观花,一目十行,那瘦小女子却看得眉头紧蹙,极为专注。小梁心很好奇地顺着那瘦小女子目光看去,见是一条这样的告示:“本驿站代理预售慈童祠幸福永生丹,半两黄金每丸,限量九九九丸,菊花祭当日交付。”
小梁心情不自禁咦了一声:“什么意思?吃一颗药丸就能幸福永生吗?天下还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自来熟地看向那瘦小女子问道,“姐姐,你觉得这是真事吗?”
那瘦小女子只是自己沉吟,并不看回小梁心:“这慈童祠在菊潭,是个生祠,供养的慈童仙子传说生于周穆王年间,算起来现在差不多有百岁上下了,传闻他这么多年来一直保持少年相貌,时至今日外表看上去都不超过二十岁,恐怕是要有些神力才能做到吧。我倒是宁可信其有,如果我有钱,我很愿意买上一颗给我那病弱的老母亲试上一试,可惜我囊中羞涩。”说完这话她忧郁的神情更添一分愁苦。
小梁心自幼锦衣玉食,从来没有经历过穷困的日子,因此不能与这似乎出身贫穷人家的瘦小女子共情,只是对这幸福永生丹的功效将信将疑。小梁心目光继续扫视公告板,又见到一条更为吸睛的告示:“奉周天子诏令追杀鄂族男丁,无遗寿幼,重金悬赏密报!”这一条灭族追杀令的告示就刻在刚才那条幸福永生丹的告示旁边,未免显得太过黑色幽默。
小梁心一贯虚心好学,指着那告示不懂就问:“姐姐,这条告示说的什么啊?”
那瘦小女子看也不看那告示,只是犹豫了一下,仍然头也不回地幽幽回答道:“那是二十年的事情了。”
小梁心是个急性子,立刻有了自己的理解和主意:“二十年前的告示怎么会还放在这里不删,比我都还老了十年呢,无论什么人只要打着周天子的旗号就能在这里放上个一千年的告示不成,太霸道了吧。铲掉!”说罢双手捏紧刀笔就开始用力铲除这一片文字,不过刀笔刀尖很钝,小梁心用尽吃奶力气也只留下几条划痕而已。
那瘦小女子似乎这时才开始正视小梁心的存在:“妹妹说的有道理,我来帮你。”说罢从腰间抽出一把青铜短刃,这把短刃材质未见出奇,却被主人保养得极好,因此也极为锋利。不过噌噌几下,那一条告示就被铲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空白,在乱七八糟的公告栏上开辟出了一块难得的洁净之地。
小梁心由衷赞叹:“我叫梁心,小姐姐的刀好快啊,可以借我一用吗?”
那小姐姐这才将头转向小梁心,脸色也略有一些晴朗了,细心地将短刃反转让刀尖朝向自己,将刀柄递到小梁心手上,随口含糊说道:“墨兰。”
小梁心挥刀如笔,在公告栏上工工整整地刻上了四个大字:“后山有虎”。小梁心将短刃还给墨兰小姐姐,自己后退一步欣赏了一遍,对自己的书法作品非常满意。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声议论:“这位妹妹还会写字啊,太厉害啦,佩服佩服。”小梁心转过身来,只见从高到矮一排站着四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脸和体型都是圆滚滚的,也不知道是胖还是壮,在那边煞有介事地指手画脚。
“这个字怎么这么多笔画是什么字啊,好像写得有点草率啊。”
“真能吹,好像写得不草率你就认得似的。”
“那你认得?你念给我听!当我不知道啊,你只认识一个人字。”
“乱讲,我还认识一二三!”
梁心正在纳闷怎么自己明明身着男装却连个小屁孩都能一眼识破,忽听到一阵马嘶。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