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是颜色，是凝固的青铜。
林深在坠落中意识到，噬界之蛇的腹腔没有血肉。他的身体嵌在某种胶状的暗铜色物质里，像琥珀里的虫豸。每一次挣扎，黏稠的金属凝胶就缠绕得更紧，将氧气挤出肺泡，在喉间凝成铜腥味的血块。
“滋…林…深…”
王奕的声音。不是从耳蜗传来，是刻在他肋骨上的震动。林深低头，看见左侧第三根肋骨表面浮出细小的甲骨刻痕，正随声音明灭：
“辛酉卜，王生魂寄骨”。
剧痛中，他猛地撕开前襟。皮肤下，青铜色的枝状纹路已蔓延至心口，每一次心跳都泵出紫色光尘。这些光尘飘向虚空，照亮了周遭。
这不是消化腔。
是青铜坟场。
无数巨大的青铜齿轮悬浮在胶状黑暗里，最小的也有摩天**小，边缘蚀刻着良渚神徽与三星堆眼形纹。齿轮互相咬合、碾磨，每一次转动都溅起恒星爆炸般的碎光。而齿轮间隙，矗立着残破的方尖碑。碑体是某种晶体与青铜的共生体，表面流动着玛雅太阳历、苏美尔楔形文、及从未见于地球的几何符号。
一块断裂的方尖碑擦过林深身侧。他看清了碑文——竟是北宋苏颂《新仪象法要》中的浑天仪结构图，但星官位置被替换成三体运动的混沌模型。
“王奕！”林深嘶吼，喉间喷出带着齿轮碎屑的血沫。
肋骨上的甲骨文突然灼烧起来。剧痛牵引着他的视线投向斜下方——
王奕还活着。
或者说，他的一部分还活着。
年轻人的下半身已与青铜齿轮融合，腰部以下化作转动的棘齿结构，不断将碾碎的方尖碑残骸卷入腹部的晶状熔炉。而上半身保持人形，但皮肤完全青铜化，脖颈处伸出三根星图导管，正连接着一块悬浮的龟甲。最骇人的是他的头颅：天灵盖被揭开，裸露的大脑皮层上，良渚神人兽面纹与量子比特编码正在搏斗，每一次闪烁都让王奕发出非人的惨嚎。
“教…授…”王奕的声带振动着连接他的肋骨，“它在…解析九鼎…快毁掉…”
他青铜化的手指向胸前。熔炉晶壁上，九个青铜圆环的虚影正缓缓成形——正是噬界之蛇从三星堆残片里提取的九鼎模型！
林深在金属凝胶中艰难转身。腰间别着的考古手铲触手冰凉——这是实验室分解后唯一残留的实体物。他猛地将手铲刺入胶状黑暗，以铲为桨，向着王奕的方向掘进。暗铜色凝胶疯狂反扑，缠住他的脚踝向下拖拽，皮肤与青铜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呃啊！”王奕的惨叫陡然拔高。他大脑皮层的良渚神纹被量子编码彻底压制，双眼突然爆出紫色强光。腰部以下的齿轮疯狂加速，星图导管如毒蛇般射向林深！
林深猛地下潜。导管擦着头皮掠过，刺入后方一块刻满《周易》卦象的方尖碑。石碑瞬间熔解，卦象爻辞在虚空中重组为攻击矩阵：
“上九：亢龙有悔”*—— 九条青铜数据流组成的龙形脉冲轰然而至！
生死一瞬，林深将手铲狠狠插进身旁的巨齿。这不是盲目之举——那齿轮中央蚀刻的，正是母亲林雅失踪前最后研究的课题：“量子混沌的拓扑防护”。
“妈妈…保佑我！”林深嘶吼着扳动手铲。
“铮——！”
齿轮发出洪荒巨钟般的轰鸣。青铜齿面上浮起无数扭结的克莱因瓶结构，九条数据龙脉冲撞上这些拓扑屏障，如同巨鲸撞进渔网，在几何陷阱中疯狂扭动、解体。
借这喘息之机，林深扑到王奕的熔炉前。晶壁内的九鼎虚影已凝实大半，鼎耳处伸出血管般的青铜丝线，正刺向王奕的心脏！
没有犹豫。林深将染血的手铲捅向晶壁——
“不要！”王奕残存的人性在嚎哭，“会触发…”
太迟了。
铲尖触到晶壁的刹那，整个熔炉骤然亮如超新星爆发。恐怖的引力将林深死死按在晶壁上。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右手皮肤寸寸剥离，露出青铜色的指骨。而骨节表面，从未见过的藤蔓状纹身正疯狂生长！
“滋啦…基因锁…验证通过…”冰冷的机械音直接震荡在林深的骨髓里。
晶壁突然透明。熔炉核心根本不是什么能量源，而是一具以青铜为棺、星图为衾的女性躯体。她脖颈处缠绕着与林深骨纹完全一致的藤蔓状青铜链，心口插着半截残碑——碑文正是三星堆出土的龟背网格图，但网格节点镶嵌着九颗微型黑洞！
林深愕然，面前浮现出母亲林雅。
她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没有瞳孔，只有旋转的九鼎虚影。
“深儿。”林雅的声音带着青铜器摩擦的杂音，“噬界之蛇是活的博物馆…它在展览被吞噬的文明…”
她心口的残碑突然射出光链，刺入林深浮出藤蔓骨纹的右手。海量信息洪流般冲进他的意识：
饕餮纹是维度吞噬的数学描述…良渚神徽是量子信标…三星堆神树是时空根系…而九鼎——是关押噬界之蛇的囚笼锁芯！三千年前周王室熔毁九鼎，根本不是为了防止诸侯觊觎，而是恐惧锁芯被修复！
“找到蛇的逆鳞…”林雅的声音急速衰减，“那里藏着大禹的…”
光链崩断！
王奕的躯体发出最后咆哮。他彻底异化的双臂钳住林深，腰部的齿轮熔炉超载运转，将林雅所在的晶棺推向高速旋转的齿轮群！
“带她走！”王奕的声带在崩裂，“逆鳞在…”
他的头颅被青铜纹路彻底覆盖前，嘴唇做出最后的形状：“脐”。
林深扑向晶棺。在齿轮碾碎母亲的瞬间，他青铜化的右手按上棺盖。藤蔓骨纹与林雅颈链的纹路完美咬合。
棺盖滑开。里面没有遗体，只有一团蜷缩的、搏动的青铜胎脑。无数文明碑文在脑沟回中流淌。
他抱起胎脑的刹那，整个蛇腹空间剧烈痉挛。所有方尖碑齐声哀鸣，碑文熔解为攻击性数据流。噬界之蛇的怒吼化为实质的青铜音爆，将林深狠狠砸向黑暗深处。
下坠中，怀里的胎脑突然伸出星图脐带，刺入他的心脏。
剧痛与明悟同时炸开。
脐带末端，连接的不是血脉。
是蛇的青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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