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灯谜里的钢印
正月十五的流民街活像条冻僵的彩带。老供销社改装的年货市场里,陈大炮正踩着高跷卖糖葫芦,他手里的唢呐拴着二十个红包,吹一段《卖汤圆》就往下撒代金券。
"豆子!整串山里红不?"他甩过来的糖葫芦戳中了老棒子的毛线团。白豆蹲在旧机床改装的摊位前,用砂纸打磨着铁皮灯笼,红星厂的老厂徽在灯罩上忽明忽暗。
雷振刚的猪肉摊支在市场西头,砍刀剁肉馅的节奏比舞龙鼓点还密。三个戴狗皮帽的汉子正在挑排骨,其中一人的虎口刺着褪色的油枪图案——那是九十年代加油站员工的标志。
"小师傅,换煤油不?"穿棉猴的老头递来罐生锈的饼干盒,里面装着分装好的柴油,"拿两个红灯罩换,要八八年厂庆那批的。"
白豆的刻刀在铁皮上打滑。自从流民街兴起以物易物,这些带着岁月包浆的老物件就成了硬通货。他摸出澡堂找到的青铜钥匙,老头浑浊的眼睛突然映出点精光:"这玩意能换十升!"
市场东头突然炸响二踢脚。赵金鳞的貂绒大衣上粘着彩纸屑,手里玉核桃换成对不锈钢保健球:"白师傅,我那路虎的防冻液......"他说话时保健球擦过灯笼摊,刮出串火星。
老棒子的铁钩精准勾住对方貂绒下摆:"赵总也来体验民生?"钩尖有意无意划过他腰间鼓胀的公文包。陈大炮的高跷突然倾倒,整盘糖葫芦扣在赵金鳞头上,山楂核顺着貂毛领子往下滚。
雷振刚的砍刀剁进案板,震得灯笼摊上的螺母螺丝蹦跳如炒豆。白豆趁机把青铜钥匙塞回裤兜,瞥见赵金鳞的跟班正在翻弄柴油桶——那人指甲缝里的金漆与防弹车残骸如出一辙。
"谜来啰!"市场管理员敲着铜锣开道。八个退休老工人抬着巨型走马灯挤进来,糊灯罩的油毡纸上印着红星厂各车间合照,1988年新春游园会的字样已经褪成浅褐色。
陈大炮用唢呐挑开灯谜纸条:"千里江陵一日还——打一工具!"老棒子织毛衣的竹针突然指向雷振刚的砍刀:"这不砂轮嘛!"人群哄笑中,管理员将奖品塞过来——盒印着凤凰商标的粉笔。
白豆的砂纸停住了。父亲总说八八年那批特种钢材运输时,押运员都用这种粉笔在车皮上做记号。雷振刚突然递来块后鞧肉,油纸背面印着模糊的仓库编号:C区88。
"看枪!"陈大炮的糖葫芦签子扎中灯笼摊的灯泡。在骤暗的光线里,赵金鳞的跟班摸走了柴油罐。白豆抄起半截暖气管要追,却被舞龙队冲散。雷振刚的砍刀飞旋着劈进推车把手,惊得那贼松手摔了个狗啃泥。
老工人们的走马灯转到了三车间合影那面。照片里年轻的白父站在角落,手里攥着本泛黄的《安全生产手册》。白豆的指甲抠进灯笼铁架,父亲临终前说那本手册里夹着比命重要的东西。
"兑奖了!兑奖了!"管理员敲着锣挤过来,"砂轮谜底是猜错的,正解是气门芯!"陈大炮把粉笔盒抛向空中,老棒子的毛线缠住盒盖,粉笔灰簌簌落进赵金鳞的貂绒领口。
雷振刚突然拽走白豆的围巾擦刀,布料撕开时露出线头缝着的密码条。老棒子用织针挑开细看,竟是八八年厂区食堂的饭票存根,背面钢印与青铜钥匙的纹路严丝合缝。
"大兄弟!整个兔子灯不?"卖糖人的瘸腿老汉递来盏铁皮灯,骨架是用报废的轴承滚珠串的。白豆摸出五颗生锈的螺母交换,灯笼底座突然弹开暗格——半截粉笔正静静躺在里面。
赵金鳞的保健球突然砸向灯笼摊。陈大炮的唢呐嘴喷出个炮仗,炸得保健球变向砸中自己的貂皮靴。雷振刚的砍刀挑起摊布盖住暗格,动作流畅得像在分割猪后鞧。
暮色渐沉时,白豆在路灯下拼凑线索。粉笔断面露出截微型胶卷,对着灯泡能看到"88-A7"的编码。市场尽头突然传来引擎轰鸣,赵金鳞的路虎撞翻了酸菜摊,车尾防冻液在雪地上淌出蓝绿色的河。
雷振刚的砍刀在磨刀石上刮出火星,老棒子织毛衣的节奏快得像在打电报。陈大炮把唢呐拆成三节棍别在腰间,糖葫芦杆子蘸着融雪在地上画路线图——正是八八年厂区货运专线的走向。
白豆把胶卷塞进百雀羚铁盒,父亲的纹身在棉袄下隐隐发烫。走马灯转到了夜班工人合影那面,照片里有个穿工装的身影正在往腌菜缸里塞东西,缸沿上的裂痕与红星厂家属楼下的那口一模一样。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