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压力表里的冬至
松北油库的残雪泛着柴油的彩虹光。白豆跨过锈成渔网的铁丝网,手里地质锤敲击着输油管,回音在七十二座储油罐间荡出渐弱的涟漪。老棒子走在最前头,铁钩子扫开冰挂,露出"严禁烟火"标牌上模糊的八八年检修记录。
"这嘎达比太平间还冷!"陈大炮往唢呐里哈气,吹出串跑调的《喀秋莎》。他身上的军大衣裹了三层保鲜膜,说是要腌出战斗民族的体香。雷振刚的砍刀劈开结冰的排污渠,冰层下突然露出半截工装裤腿——是九十年代红星厂统一配发的藏蓝色。
白豆的矿灯扫过储油罐编号:A-7。这数字让他想起青铜钥匙上的刻痕,父亲工具箱里管钳的编码,以及账本上反复出现的字母数字组合。陈大炮用唢呐杆子捅了捅罐体,回响声闷得像在敲棺材板。
"这儿!"老棒子的铁钩勾开虚掩的检修门,铁锈簌簌落在雷振刚的油布围裙上。检修通道的墙上糊满安全生产标语,九八年的月历停在十二月,冬至那天的方格被红笔画了个圈。
雷振刚突然按住众人。他砍刀挑起截电线,胶皮开裂处露出崭新的铜芯——有人近期维修过线路。陈大炮的保鲜膜外套擦过仪表盘,刮亮了某块压力表的玻璃罩,表盘背面折射出诡异的双指针。
白豆的改锥卡进压力表螺丝。老棒子用织毛衣的竹针挑开胶垫,陈年润滑油滴在八八年劳模奖章上,把孙老头的脸糊成一团油彩。表盘卸下的瞬间,诸葛明的计算器突然在十米外报数:"归零归零。"
"活见鬼了!"陈大炮的唢呐掉进油污,"这破地方哪来的信号?"他的鞋尖踢到个铝饭盒,八八年厂庆纪念款的盒盖上刻着三车间全体签名。雷振刚的砍刀劈开锈锁,霉味扑出时带出张泛蓝的流程图——正是红色账本缺失的那页。
老棒子展开图纸的手在颤抖:"这是苯胺储罐改造图......"他的铁钩指着某个阀门符号,"当年说这套设备全报废了。"白豆的矿灯照向图纸角落,父亲的名字出现在质检栏,签字日期比死亡证明晚两年。
油库深处突然传来齿轮咬合声。陈大炮的保鲜膜外套在寒气中哗啦作响,他说这动静像极了自己那台二手捷达的变速箱。雷振刚的砍刀在铁梯上刮出火星,他们循声摸到地下控制室,二十台仪表盘亮着幽幽绿光。
"这电源接的是阴曹地府啊!"陈大炮刚摸到控制台就缩回手——他的唢呐尾端粘着片新鲜油渍。白豆用改锥挑开配电箱,备用电池的生产日期是2023年,透明胶带却印着龙腾物流的logo。
诸葛明突然从阴影里冒出来,罗盘针在磁场中疯转:"坎位见财,兑宫犯煞。"他的计算器按出88:88的比率,"各位最好在冬至前......"话音被突然启动的电机声吞没,A-7储油罐的压力表开始匀速旋转。
白豆扑向控制台。八八年的操作手册还在支架上,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截粉笔,与追悼会上找到的那截完美契合。雷振刚的砍刀突然劈向某个闸阀,陈年老锈崩裂处喷出褐色液体,淋在陈大炮身上像给他裹了层糖浆。
"这他娘的是糖蜜!"陈大炮舔了下手背,"红星厂以前还搞食品加工?"老棒子用竹针蘸着液体在墙上画线:"九二年转产过葡萄糖,但三个月就黄了......"他的线停在一张褪色的奖惩通知上,被处罚人名单里赫然有雷振刚的名字。
白豆的改锥突然打滑,撬开的仪表盘后露出个暗格。八盒微型胶卷码得整整齐齐,每盒标签都印着"88-A7监控备份"。诸葛明的计算器突然报时:"现在时刻,冬至,下午五点整。"
整座油库突然震动。陈大炮保鲜膜上的糖蜜粘住了三只老鼠,雷振刚的砍刀在墙上劈出逃生箭头。老棒子边跑边拆毛线团,红色羊毛缠住追来的无人机螺旋桨。白豆抱着胶卷盒翻滚时,瞥见A-7储罐顶站着个穿貂绒的身影——赵金鳞的玉葫芦在暮色中泛着尸绿的光。
逃出油库时,陈大炮的唢呐吹破了音。白豆的棉袄被铁丝网扯开大口,露出左臂纹身上跳动的1988。雷振刚突然掰开他的手掌,用砍刀在冻土上刻出苯环结构式——正是账本上超额运输的化学品分子式。
"大兄弟!"陈大炮抖落保鲜膜残片,"这破布能换两斤五花肉不?"他的笑话被油库爆炸声掐断,蘑菇云中升起个金色龙形风筝——龙腾财团的标志在火光中舒展,仿佛某种来自地底的古老生物正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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