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酸菜缸里的显影液
红星厂三号宿舍楼的暖气管道冻裂了。白豆蹲在楼道口修阀门,扳手卡在锈死的螺丝上,掌心渗出的血珠滴在88-A7编码的管件上。老棒子扛着酸菜缸路过,缸底"安全生产"的红漆字蹭着冰面发出咯吱响。
"豆子!整点烀饼子不?"陈大炮从二楼探出头,唢呐杆子上挑着塑料袋,"雷哥刚送的猪肉,说是没注水的。"他军大衣下摆结着冰溜子,活像穿了一圈水晶门帘。
白豆抹了把防冻液,发现阀体铸着与胶卷盒相同的凤凰标志。楼上突然传来酸菜缸落地的闷响,老棒子的铁钩勾住要滚下楼梯的缸沿:"这老物件可摔不得,里头的卤水腌过三代人......"
缸底裂开的漆皮里露出块玻璃底片。白豆用棉手套擦去冰碴,1988年的春城火车站月台在逆光中浮现。父亲的身影正在往绿皮车上搬木箱,箱角印着褪色的骷髅标志。
"孙老头家的缸咋跑这来了?"陈大炮用唢呐尾端搅动酸菜,捞出发酵过度的苹果核,"我说这酸菜咋甜了吧唧的。"老棒子的竹针在缸沿刻痕上停顿——正是油库阀门的同款A7编号。
雷振刚的砍刀声从锅炉房传来。白豆跟着节奏撬开阀门,锈渣里掉出截胶卷。陈大炮对着窗户哈气,用霜花在玻璃上描摹出胶卷轮廓:"这玩意得用老法子显影。"
三人把酸菜缸抬进废弃的暗房。老棒子调显影液像在配中药,卤水替代了冰醋酸,陈大炮的保温杯当量杯。雷振刚在门口剁冻肉,刀背敲击节奏恰好遮盖了走廊的脚步声。
第一张底片显影时,白豆的纹身在暗红光下突突跳动。画面里八台解放卡车排成八卦阵,穿防护服的工人正往防空洞搬运木箱。老棒子的铁钩突然指向某个司机:"这是九八年自杀的老刘头!"
陈大炮的唢呐嘴蘸着显影液在桌上画圈:"这山洞不是江心岛防空洞吗?"他去年拉客去过那,洞口的金龙浮雕被游客刻满了"到此一游"。雷振刚的砍刀节奏突变,白豆听出这是"危险"的暗号。
楼道传来赵金鳞的笑声:"白师傅还兼职暗房呢?"他的貂绒领子卡着门框,玉葫芦在暗红灯光下泛着尸斑似的褐。陈大炮掀翻酸菜缸,卤水泼向电闸的瞬间,雷振刚的砍刀切断总闸线。
漆黑中胶卷盒被塞进暖气片夹层。白豆摸到暗房后窗的冰棱,陈大炮的唢呐吹出《游击队之歌》跑调版。老棒子的铁钩勾住赵金鳞的玉葫芦绳,在对方摸到开关前拽断了红绳。
手电筒亮起时,只剩满地狼藉。赵金鳞的玉葫芦浸在酸菜汁里,葫芦嘴渗出的金粉在卤水中凝成小龙形状。雷振刚的砍刀插在门框上,刀柄红布条系着的正是暗房钥匙。
白豆翻窗逃到锅炉房。泄压阀喷出的白雾中,诸葛明正在抄燃气表,他的电子计算器贴着"龙腾物业"的标签。"小兄弟,坎位水位不对劲啊。"罗盘针突然指向泄压阀,表盘温度显示88℃。
老棒子从煤堆后闪出:"当年这锅炉是老孙头改的。"他的铁钩扒开煤块,露出刻在铁板上的苯环结构式。白豆的改锥撬起铁板,下面压着本潮湿的值班日志——父亲的名字出现在最后一页,日期是死亡证明开具后三个月。
陈大炮的破锣嗓子在院外喊:"查水表的走啦!"白豆将日志塞进雷振刚的猪肉筐,冰鲜后鞧肉盖住封面的油污。赵金鳞的马仔踢翻酸菜缸离开时,没人注意到缸底新添的裂痕与油库警示牌如出一辙。
入夜后,白豆在更衣室拆解玉葫芦。镀金外壳里藏着微型胶卷,显影后是份手写清单:1988年12月25日,三车间接收苯胺类溶剂十二吨。签字栏挤着父亲和孙老头的名字,笔迹比对显示"白"字起笔习惯与遗书不同。
雷振刚突然敲响更衣柜。他的砍刀挑着半扇冻硬的猪肝,油纸背面用猪血画着江心岛地图。陈大炮用唢呐杆子在霜花窗上描出防空洞位置:"敢不敢整场冬泳?"
次日清晨的松花江冰面冒着白烟。三人组凿开的冰窟窿旁,老棒子用铁钩探测水下结构。陈大炮的保鲜膜秋裤在寒风里猎猎作响:"这要是下去,准成冰棍儿!"
白豆的改锥突然卡在冰层里。撬起的冰块中冻着半截工牌,红星厂安全科的钢印日期是1988年12月26日。雷振刚的砍刀劈开冰面,更多工牌浮出,每张都对应一本失踪工人的档案。
冰窟窿深处闪过金属反光。陈大炮的唢呐套索甩下去,勾起个锈蚀的阀门。A-7编码在朝阳下渗出血色,老棒子的铁钩颤抖着指出:"这是油库爆炸前卸下的安全阀......"
对岸忽然响起引擎声。赵金鳞的越野车在冰面打滑,车尾拖着金属探测仪。陈大炮把工牌塞进裤裆:"就说俺来江心岛拉野屎!"他的东北大碴子腔惊飞了觅食的乌鸦,雷振刚的砍刀在冰面划出逃生箭头。
回程的绿皮出租车里,暖风烘着结冰的工装裤。陈大炮的唢呐吹着《铁窗泪》,调子比发动机还喘。白豆摸到座位下的检修手册,封底夹着张江心岛地形图——用八八年生产的红蓝铅笔标注的路线直指防空洞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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