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禾瞥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认真临摹。
他前世每天除了看书,闲来无事也会做些安静的事情。
只要他那副病殃殃的身子能做的事,他都会去做一遍。
他知道自己活不长,只能用有限的时间多看看这个世界。
很快,季知时就按照叶一禾的指示临摹出了一张自白认罪书。
“好了。”
季知时放下手中笔。
叶一禾将云萍的字迹放在他写好的那封自白认罪书旁稍稍对比了一下:“可以了,基本认不出来了。”
季知时微抬眸:“那墨渍还没干怎么办?”
要知道,杀云萍之人还未找到,衙门的人不知何时会赶过来,他们已经没时间等它自然风干了。
纪望突然抬起小手:“这个望望有办法!”
两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有办法?”
只见她点点头,伸出小手捏住宣纸一角,指尖缓缓有流光转动,纸上墨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干涸了。
叶一禾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捏着宣纸两角,抖了抖,又上手摸了摸,纸上墨渍已经完全干涸。
他神色大惊:“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纪望不满地撅起嘴:“什么妖孽!望望可是神犬!厉害着呢!这点小法术,才难不倒望望!”
法术?
这是放在还没看到她莫名其妙就让纸上墨渍干涸之前,他们定然会觉得她在胡说八道。
但眼下他们看见真的了,也不得不相信她说的话的真实性。
季知时倒没有那么惊讶,因为他早就猜到了她肯定不是什么凡人。
但一开始她说她自己是神犬,他其实也不太相信,没有人会说自己是一条狗吧?
但看她接二连三这么肯定地说自己是神犬,他也有点相信了。
如果不是,又怎么解释她会法术这件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季知时和叶一禾都没有继续问她。
“那我们赶快回去吧,张彪那大抵拖不了多久。”
……
他们一走,张彪就一直把守在门口悄悄望风。
他们才走没多久,他心中就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总感觉会出事。
果不其然,约莫一炷香后,院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外面那人尝试推了推门,没有推动。
“快,撬开。”
张彪不知外面是谁,但应该是冲着尸体来的。
门外已经在撬锁,他看了眼还吊在枝头的女子。
一咬牙,直接把她弄了下来,藏起来。
在那些人破开门的那一瞬间,也立马躲了起来。
他屏住呼吸,不知外面发生何事。
只听那些脚步闯进来后,似乎是没看见院子里吊着的女子,院儿里霎时安静下来。
“人呢?这里有人来过了?”
“怎么可能?不是说没人发现吗?”
“赶紧找,没找到尸体就赶紧撤!”
“……”
外面一阵兵荒马乱,那些人毫不顾忌地在整个院子里翻找着。
张彪不免有些好奇他们究竟是何人?
为何如此大胆?
就这么不怕被发现吗?
他到底是没有把头伸出来悄悄看外面的情况。
直到一炷香后,才重新归于平静。
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来,而是继续躲着,以防那些人只是假装离开诈他。
果不其然,没多久,外面又响起细细簌簌的脚步声和一声低咒:“走。”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才缓缓从稻草堆里悄悄探出头,左右看了看。
再三确定外面的人已经离开后,他才缓缓从稻草堆里走了出来。
拍掉头顶残留的稻草,将云萍的尸体一同从稻草堆里拖了出来。
才拖出来,又听见院门口传来脚步声。
他二话不说,立马又连同尸体一起塞回稻草堆里。
“咦?”
听见熟悉可爱的小奶音,张彪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巨石终于放下了。
张彪一探出头,就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张彪:“……”
纪望:“……”
纪望眨巴眨巴眼睛:“……彪叔,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有人来过了?”叶一禾瞧着他一脸狼狈相就知,刚才应当是有人来过了。
而且来的那伙人似乎完全不怕会被发现,整个院子都被翻的一团糟。
看这样子,来的人应该也不少。
真亏这家伙能想到藏在这稻草堆里。
这要是被发现了,他们这番努力不就白费了?
“嗯,前面来了一批人,但我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身份,光听脚步,大概来了五六个。”
叶一禾眉心微微蹙起,点点头,将认罪自白书递给张彪。
“你把这个趁着无人时,粘贴在告示栏上,务必要让全锦阳县百姓看到。”
“为何不直接放在这,然后等晚上那些姑娘们回来后发现报官,再等衙门的人自己来发现?”张彪接过认罪自白书,不解道。
若是大张旗鼓贴在外面,不就是直接告诉他们,已经有人在暗中调查此事了吗?
“若不让全锦阳县百姓都知晓,此封认罪自白书定会被他们悄悄损毁,哪怕这封是真的自白书。”
叶一禾瞥了眼纪望,话音顿了顿:“那衙门里有想要她爹性命之人,也会将此认罪自白书销毁,但若全锦阳县百姓都知道了,衙门也压不住。”
他其实没想那么快就暴露在那些人面前,也不愿利用这位姑娘之死,让她在天之灵也不得安宁。
但眼下重要的人被灭口,那个下药的男子也不知还活没。
只能先用这种方式将她爹捞出来,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事情也有轻重缓急。
叶一禾看着又重新被他们吊在树上的女子,眼底浮现一丝黯然。
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喃喃:“抱歉,我定会查明此案,还你一个真相,不让死者枉死,不让凶手逍遥……”
纪望听见了他的低语,也看向云萍,低声嘟囔:“姐姐,今生太苦,来世你定会圆满。”
叶一禾听见小家伙的嘟囔,低头瞥了她一眼。
而且……
既然是那家伙的儿子,身上银子应当不少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丢到锦阳县,但纪家二公子身上随便一个物件扒下来都能抵普通百姓家一辈子的花销了吧?
把他救出来,他这酒肉钱应该就不会差了吧?
叶一禾嘴角勾起一抹精明的笑意。
纪望:“……”叶叔笑得好贼哦~
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张彪立刻去办,几人就等在告示栏对面茶楼二楼,一直紧盯着街上动静。
只见他一身黑色披风,将整个人遮盖,站在告示栏前左右张望了下,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飞快将那封认罪自白书贴在告示栏上。
而后飞快离开这里,绕进巷子里脱掉黑色披风回到茶楼。
“怎么样了?”
张彪微喘着气。
叶一禾没说话,指了指告示栏。
渐渐的,不断有百姓被告示栏上那封自白书吸引了过来。
逐渐在告示栏前停下。
告示栏前围的人越来越多,讨论声也越来越大。
“叶叔,我们到底在等什么呀?”
纪望话音落下,两道穿着差役衣裳的男子出现在人群外围。
叶一禾猛地拍桌而起,吓了其他三人一跳:“来了,走,下去。”
……
“干什么?都围在这做什么?!”
两个差役拨开人群,一眼就看见告示栏上那张认罪自白书和落款,神色一变,伸手就要将那自白书撕下来。
“哎呀哎呀,这是什么?认罪自白书?”
听见这道熟悉的嗓音,那个差役动作一顿。
一回头,就见叶一禾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身后,两人跟见了鬼似的,吓了一跳,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了。
“叶、叶知……”
“诶?”叶一禾笑着打断他们还没说完的话,“我现在只是个爱凑热闹的普通百姓,让许知县听到了,会大发脾气的。”
两个差役这才意识到立马闭嘴。
他们不知道这位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不是传闻他已经离开锦阳县了吗?
近来也从未瞧见过他。
没想到他一直都蛰伏在锦阳县。
许是太过惊讶,叶一禾靠近告示栏他们也忘了阻拦,任由他大声将内容念了出来。
等他们回过神来想阻拦,已经为时已晚。
“奴家自今早得知有人因奴家所做之事入狱起,茶饭不思,良心时时遭受谴责,终写下此认罪自白书,以死谢罪。
奴家有罪,赵笞之死,乃奴家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奴家为风尘女子,得赵公子怜爱,实乃幸之。
却没想赵公子竟要为了奴家休妻,奴家不愿赵公子做傻事,便与他划清界限。
哪想赵公子不愿,与奴家争执间,奴家失手将他杀害,因太过害怕,便将人丢在无人院儿里,也不知那被抓进去之人为何会出现在那,但此事确与他无关,望衙门莫要抓错了人。——云萍。”
叶一禾念完,故作惊讶大声道:“你们衙门竟这般草率抓错人了?我记着被抓走的差役好似才来锦阳县没几日,怎会与赵笞之死搭上关系?”
“莫不是你们衙门都没查清楚,随便抓了个替死鬼吧?现在衙门都是这般做事,那咱锦阳县的百姓又怎能放心?”
在场许多平民百姓其实都看不懂字,他闹这么一出就是要让所有百姓都知道这认罪自白书上写的是什么。
同样也要让他们知道,衙门抓错了人,并引导他们往衙门要抓替死鬼上想。
以此用百姓来对衙门施压,让他们放人。
果不其然,他的话引来了众怒。
“现在这衙门竟乱抓人?还把不把咱百姓的命放眼里了?”
“我听说啊,刘婶儿自己都说了杀她夫君的另有其人,如今一瞧,果然不假,衙门既抓错了人,为何不赶紧放人?是当真要百姓替真凶定罪不成?!”
“这不是叶知县吗?叶知县竟然没有离开锦阳县?叶知县回来了!”
“……”
有的百姓认出了叶一禾,对他所说的东西呼声越来越高。
站在人群中的纪望他们最能感受到百姓们的热情。
纪望左右张望,感受着众人高昂的情绪,忍不住好奇道:“叶叔在百姓中竟然这么有号召力嘛?”
张彪看着站在人群中的叶一禾,脸上莫名浮现出一丝自豪之意:“当然,他可是当年百姓们最受百姓爱戴的叶知县。”
“那他为何会变成如今那般?”
季知时脑海中浮现出见到叶一禾的第一眼,邋遢的像个乞丐。
若非亲眼瞧见,亲耳听到他们说。
他决不相信那样一个人竟然会是受到百姓爱戴的叶知县。
张彪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只是那笑容中,多了几分苦涩。
叫人看了便知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百姓的反应和叶一禾的咄咄逼人令两个差役不知作何反应,只能硬着头皮回复:
“这位有所不知,咱们衙门并不是随意抓人,那人当日被孙巡检发现就昏倒在尸体旁,所以衙门的人才带他回去受审。”
“在尸体旁就是凶手吗?”叶一禾冷笑一声。
“那是否日后报官之人便都是凶手?哪个凶手会在犯案之后不离开现场,还躺在那等你们抓?更别说晕倒在现场了,这不奇怪吗?”
“这……”
两个差役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百姓们也连连附和。
“之前抓错了人也就罢了,现在知晓真凶那是不是该把人放出来?”
“就是啊,难不成还要继续关着那人不成?”
“放人!放人!”
“……”
百姓们的欢呼声越来越高,迫于压力,两个差役派了一人连忙去衙门请孙巡检来。
“大家不要惊慌,此事衙门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若真抓错了人,那衙门定然会把那人放了,绝不会将那人当作替死鬼。”
差役的话终于抚平了些百姓们躁动的情绪。
眼下这么多人挤在这,若不好好给个说法,今日定然是收不了场了。
这也是叶一禾的目的。
以百姓的压力,逼迫衙门放人。
叶一禾微眯起眼看向那差役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同时他也想趁机确认一件事。
这件事,是否和衙门有关。
和衙门里哪位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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