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驴看着谁不顺眼就给小鞋穿,这次主动找上了李树斌谈话。
“树斌大哥,我呢算是新官上任,咱们东崮村与其他村子有所不同,四类分子不少。有时候工作分配上可能眼高手低,我知道久盛大爷是老革命,你根红苗壮。红色家庭觉悟高些,文书一职你就别干了。东山坳庄稼长起来了,你去临时看管,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准备一下去看护庄稼。”
“大队长,我无条件服从工作安排。”
李树斌从此由村文书贬到东山坳里看湖。他明明知道驴子给他小鞋穿,可是他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沉默寡言的李树斌怎能经的起如此打击,就在双胞胎女二妮泥、丫头出生的时候,他却病倒了。妻子王秀娟看着闷闷不乐的老公,确实没有一点办法。
“毛他爹,你要振作起来呀,咱们家六个孩子,大毛才十岁,两个丫头刚出世,你不能撒手不管了呀。”
秀娟说着掉下眼泪,几孩子们看到娘掉泪都“哇哇”的哭作一团。一个好端端的家,好似晴天霹雳,瞬间顿乱成一锅粥。李社长的去世,儿子的心脏病复发,刘氏的心里更是乱麻一团。她想哭,欲哭无泪,眼前家庭的窘迫,使她彻夜难眠。儿子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就散了。想一想年轻时在济南什么男人找不着,可她偏偏嫁给李久盛跑到山窝子里活受罪。难道这就是命吗?刘氏思前想后不住的伤心难过。
1973年,初春之际,一场不大不小的瑞雪,给新的一年带来一丝生机。皑皑白雪笼罩着整个山村。远的山近的水银装素裹,俨然一片白茫茫的银白世界。此时的东崮村显的格外寒冷。
蚂蚱和一帮孩子在院子的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李树斌喊几次,玩疯的蚂蚱只当耳旁风简直是充耳不闻,在雪地里爪起雪来,几个孩子打起了雪仗。谁都不服谁,打的简直乌烟瘴气。
“胖子,谁给你的狗胆?你敢拿雪球打俺,福田、二蛋帮俺逮住他,俺让他吃雪。”
“小样,俺才不怕他俩,只要你不上,谁来都白给。”
“吊日的胖子太有劲了。”
“福田,姨个X你敢骂俺。”
胖子说着一手抓住福田的衣领,往雪地里摔。二蛋冲上去抱住胖子后腰使劲拽,怎么拽也不拽不动。胖子闻风不动的站在那里,这一下可气坏了一旁的蚂蚱。
“笨蛋,你们二个人干不过他,看俺的。”
蚂蚱冲过来三拳两脚就把胖子打服,胖子老老实实的蹲在雪堆旁边一动不动。
“蚂蚱哥你真牛,俺和二蛋治不了他,没想到你三拳两脚就把他打趴下了。胖子你不是牛逼吗?有本事反抗啊?”
“蚂蚱哥多牛逼,二个胖子白给。”
“二蛋,信不信俺一拳趴下你。”
“有本事打蚂蚱哥?有他保护俺才不怕你。”
“狗仗人势的东西,小心以后我收拾你。蚂蚱,俺打不过你,咱们不打了,培雪人玩好吗?”
“行,俺想把院子里的雪卷在一起培个大雪堆,我们爬雪山。”
“蚂蚱哥,我们爬山喽,俺就想和你一起玩。”
几个孩子忙活着堆积雪,时间不长堆起一堆,子国在屋里烤火看着蚂蚱他们玩的很开心很想出来玩,他被爹拧一把耳朵,疼得没敢哭出声。蚂蚱玩够了回到屋里。坐在火盆前的李树斌正在训斥不听话的蚂蚱。蚂蚱只顾顽皮,融化的雪水弄湿了棉袄、棉裤,蚂蚱的娘秀娟从里屋走出来狠狠拧着他的耳朵,揪进低矮的茅草屋里。泼皮的蚂蚱还要挣扎着出去玩耍。直到秀娟拿起棍子狠打他一顿后,他才老实了。
李树斌很生气,感觉心如刀绞般的疼痛,他从小板凳上一下子栽倒在火盆旁边。蚂蚱被他爹的突然倒地愣住了。
“爹,您怎么了?快起来,以后俺不惹您生气了。”
坐在床上做着做针线活的秀娟听到儿子的叫声后,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赶紧下床走过来。
“毛他爹,你咋了?是不是病了?”
李树斌两手紧捂着胸口,张了张嘴,艰难的说道“老毛病… 开始发作了。”
“他爹,你千万挺住,我去叫人。”
“快,快去吧,俺能挺住…”
李树斌只觉得心窝子被刀子连续捅了几刀一样,他一头栽在火盆边人事不省。秀娟不敢怠慢,慌忙来到大街上喊人。好在眼下是农闲时节,加上冰天雪地,很多人都在家闲着。怀山、怀发、茂国、德厚几个人,站在大街上正在闲聊。
“他怀山叔,好巧,你们几个人都在这里。”
“下雪天在家里没事做我们兄弟几个站在这里说会话,嫂子看你慌慌张张的是不是出啥事了?
“俺家你树斌哥病倒了,俺着急,真快没头绪了。”
“嫂子,别着急,我们兄弟几个都在这儿,你打算去哪里给大哥治病?”
“你大哥很犟,俺想去东庄寺军医院,兴许部队医院条件好些。”
“嫂子,部队医院条件是好,人家不一定给老百姓治病。”
“怀发,你想错了,这些军医很好说话,上个月俺大姑心脏病就在部队医院住院,真别说人家的服务态度没说的。”
“事不迟疑抓紧送大哥去医院,千万别耽误治疗。”
“几位兄弟,这大雪天,俺愁着没法去。”
“嫂子你放心,这事好办,俺哥四个用担架抬着树斌哥,十里二十里的又不远。”
“俺回家这就取担架,嫂子你回家收拾一下,咱们不能耽误。”
“嫂子,你们家里很困难给大哥治病需要花钱,俺家里还有10块钱,别嫌少你先拿着。”
“俺有钱,真不够俺在想办法。”
“嫂子咱不担心钱的事,俺刚卖一头小猪钱放在家里用不着俺拿着备用,万一没钱医院不给治疗咱白跑一趟。”
“怀山兄弟、茂国弟弟俺真的谢谢你们。”
“嫂子你千万别客气,树斌哥人缘好,他有病俺们不能不管。”
时间不长德厚从家里拿来了一副担架。
“俺拿来担架来了快点抬着树斌哥出发。”
皑皑白雪覆盖着山间小路,怀发、怀山、茂国、德厚抬着担架上的李树斌在路上艰难行走。秀娟跟着大家都走出一身汗,一路上她的心情很紧张。
“大家都累了吧,要不咱找地方休息一会。”
“嫂子,我们四个劳动力抬一个人很轻松,就是山路不好走,有些拿捏人。”
“是啊,怀山说的没错,今年也怪,初一到十五的老是下雪,老天爷不睁眼了,就是雪地打滑都没感觉累。”
“德厚,你有没有想过,冬天不下雪怎么能成,只要风调雨顺年景好家家就多吃一口白馒头,下雪没什么不好。”
“谁说不是,下雪还能休息,昨天俺和怀发几个人在高山撵二只野兔,炖一锅吃起来真香啊。”
“老二,你咋不说声俺也打打馋虫。”
“茂国看你说的,俺咋说,五六个人撵二只兔子,俺叫你去别人会怎么想?”
“你别在意,俺给你开玩笑的,想吃野兔太简单,等会送树斌哥到医院,回来的功夫咱们就能撵上野兔,运气好的话每人都能撵一只。”
“茂国,这就看你的运气好不好了,如果如你所愿,咱们四个人回家美美喝几盅,俺家里还有一瓶老白干。”
人们正说着,说曹操曹操到,不远处的雪地真就跑来一只野兔,个头不大走路有些艰难。
“茂国快看,前边真有只野兔,走路一瘸一拐的可能受伤了。”
“山东人辟邪说啥来啥,看来今天这顿兔子肉又能吃上了。”
“吃上吃不上全凭我们的运气。”
“嗨,想吃肉不简单嘛,队长说咱村那头老黄牛十几岁了,不能拉犁已经上报公社里,一旦批下来有牛肉吃喽。”
“这还很难说,半年前就传出风声,到现在没动静。”
“那头老黄牛为咱们生产队出力了,真杀了它俺不忍心吃它的肉。”
“你说的没错,有时候俺见它流泪,这牛和人没什么区别,老了不中用了自己也着急。”
“养马比君子嘛,它是动物不会说话罢了,要是能说话肯定唠叨没完。”
“谁说不是,咱村二老头喂牛的时间最长,他舍不得让杀。记得去年老黄牛生病的时候老头子守二天二夜,家里母羊下崽他都没顾得上,后来被二奶奶骂的狗血喷头。”
“俺听说羊羔生下来就死了,不然二老头不会挨骂。”
“这个二老头一辈子窝窝囊囊,他就是个噱头,几个儿子到现在都还单着,俺看是个心事。”
“听说二老头大儿子介绍的对象有些缺心眼,说是过了麦口结婚不知是真是假?”
“找个傻子过日子还不如不找,二奶奶蔫了吧唧,他们家再娶个傻子那样的话这家人真完了。”
“这能怪谁?都怨二老头,不然老大孩子七八岁了,秃子的闺女想跟,他嫌人家四类分子,死活不愿意,这样的老头很少见。”
“人就是个命,现在他想要,人家不稀罕,二老头就是个篱笆头,胡乱当家,几个儿子哪个长的差?这下子恐怕没戏了。”
德厚几个人说着聊着不知不觉很快来到了东庄寺军医院。这家医院四面环山,座落在山沟内,只见操场上,有几队军人在训练军事科目。他们几个人来到门前,说明来意后站岗的士兵没有阻拦,直接放他们进了医院。
秀娟终于松了一口气,李树斌随着一路的颠簸醒了,秀娟边擦额角上的汗水叹一口气。
“孩他爹,你醒了,几个兄弟用担架抬着你步行了十几里山路,怀山、怀法、茂国、德厚连一口热水没喝就回去了。”
“我这病…真的给兄弟爷们添麻烦了,秀娟你还是让我走了算了。”
“不许瞎说。你走了是解脱了,我咋办,还有一窝孩子呢,谁来抚养他们成人呀!”
“我总感觉着自己是累赘。我… 这病是早晚的事。”
“毛他爹,别多想了,在军医院里安心治疗。打起精神,医生说能治好。”
“俩丫头不知怎么样了,唉…都是因为我啊,把你们娘几个害苦了。”
“可别说了呀,只要我们好好过,孩子们长大了,我们家就有盼头了。”
秀娟眼巴巴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焦虑不安的丈夫,心中就象打翻的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轱辘涌上心头。她强忍着悲痛,眼圈被泪水湿润了,坚强的秀娟硬是没在丈夫面前掉下一滴泪。
窗外的北风呼呼的刮个不停,雪花飘舞很久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幸好他们来的时候一路上还没有下雪,如果是下雪真的就麻烦了。秀娟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真不知道高大魁梧的老公身体怎么那么虚弱?也许人就是个命吧。当然了,秀娟没有认命,她在想眼前六个儿女,如果每个人都长大了,他们家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几个孩子最省心的就是大儿子大毛,这孩子听话懂事,而且还勤快。最让人不省心的就是蚂蚱,蚂蚱每天在外面就像个疯子一样,走东家串西家还不说,到处惹是生非,这一点让秀娟很头痛。头痛也没办法,估计这一阵蚂蚱肯定又要惹事了。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成大王,他们夫妻在医院住着,这个蚂蚱在家里不闹翻天才怪。
秀娟担心也许是多余的,蚂蚱还真的收敛了不少。在家里开始拿着大哥的书本学文化了。大毛在家没事做也乐意教弟弟写字识字。蚂蚱根本就不笨,一天学了有几十个生字,而且会读会认还会写了。在他们李家最难过的要数刘氏,两个小孙女“嗷嗷”叫哭个不停。老太太怎么哄也哄不好,有时候她急得流眼泪。她在想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生病?病就生病吧,还要去军医院去看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康复回到家里来?也许老太太实在担心儿子的病情,没事的时候,她真的想拿着蚂蚱发火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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