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风的手指刚触到药铺门帘，后颈突然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三根生着老茧的手指掐住他尚未长开的少年骨架，像铁钳般将他整个人拎得双脚离地。
"哪来的野崽子？"浓重的酒气喷在他耳后，"青石镇的规矩都不懂？"
少年疼得眼前发黑，竹篓里的干粮撒了一地。
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丹田处却像塞了团棉花，怎么也聚不起师父教过的护体罡气。
七天前离开山村时，师父说江湖人最重"体面"，可他此刻被拎鸡崽似的悬在半空，粗布衣领勒得喉结生疼，哪还有半分体面可言。
后背重重撞在青砖墙上时，盛风尝到了喉头的血腥味。
他勉强睁开肿胀的眼皮，看见个满脸横肉的疤脸壮汉正在掂量他的钱袋。
周围十几个持棍汉子发出哄笑，集市人群早已退到三丈开外。
"初入武境也敢来买赤血藤？"壮汉一脚碾碎滚落的药饼，"知道问路费怎么写吗？"
盛风蜷在墙根剧烈咳嗽。
他记得师父说过，江湖规矩里确有"问路费"这一说，但那该是给引路人的谢礼，不是强盗的买命钱。
右臂传来钻心的疼，方才格挡时怕是折了骨头。
"李爷问你话呢！"铁棍带着风声砸向面门。
少年本能地抱头翻滚，后肩又挨了一记闷棍。
视野开始发黑时，他突然听到奇异的嗡鸣。
像春蚕啃食桑叶的细响，又像深潭下暗流涌动。
丹田处沉寂的灵气突然沸腾，顺着经脉涌向心口。
"装死？"李霸的皂靴重重踏上他胸口。
剧痛让盛风猛然睁眼。
他看到自己吐出的血珠悬浮在空中，每一滴都在折射七彩流光。
心脏突然漏跳一拍，某种古老而锋锐的悸动从骨髓深处炸开。
铮——
清越剑鸣响彻长街。
李霸踉跄后退，玄铁护腕裂成两半摔在地上。
少年周身三尺泛起淡金色光晕，无数灵气凝成的剑尖正从虚空里探出头来，像是蛰伏千年的凶兽睁开眼眸。
"灵剑护体？"人群里传来倒吸冷气声，"他是剑宗的人？"
盛风摇摇晃晃站起来，掌心不知何时多了柄半透明的光剑。
剑柄纹路与心跳共振，每一次脉搏都让剑芒暴涨三分。
他看到李霸在后退，那些棍棒刀剑在灵气剑面前脆如薄冰。
"误会！"壮汉突然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小兄弟早说认识孙药师......"
话音未落，东街药铺二楼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半掩的雕花窗后，一抹青衫倏然隐去。
盛风心头微动，手中光剑突然化作星芒消散——他这才发现五脏六腑都在灼烧，仿佛有人往经脉里灌了滚油。
"明日午时..."李霸擦着汗递还钱袋，"西山鹰嘴崖..."他压低声音说了半句，带着手下匆匆离去。
盛风扶墙喘息，指尖摸到块冰凉的玉牌。
翻过来是道丹药刻纹，背面小字尚带余温："剑气反噬，速离此地。"
远处钟楼传来暮鼓，惊起群群寒鸦。
少年握紧玉牌望向西山，残阳正将鹰嘴崖染成血色。
盛风指尖还凝着未散的剑气，青石板上的剑痕冒着丝丝白烟。
李霸捂着断臂跌坐在染血的麻袋堆里，先前耀武扬威的泼皮们正相互搀扶着往巷口逃窜。
少年垂眸看着掌心渐淡的剑纹，突然听到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少侠当心反噬！"
清朗嗓音破开人群的喧哗，盛风只觉腕间一凉。
青玉扳指擦着他跳动的脉门划过，三根银针精准刺入曲池、内关两穴。
沸腾的灵气顿时如遇冰泉，在即将冲破经脉的刹那归于平静。
抬头对上一双含笑的丹凤眼。
青衣男子约莫三十出头，腰间药囊缀着七色流苏，指间还拈着半截枯藤。"灵幻剑心通玄奥，总得配个懂调息的人。"他说话时，袖口暗绣的百草纹在风里若隐若现。
盛风刚要开口，喉头突然涌上腥甜。
方才震碎七把钢刀的光剑，此刻化作细密银针在血脉里游走。
孙药师屈指弹在他膻中穴，少年顿觉天旋地转，再睁眼已坐在药铺二楼的竹榻上。
"三个时辰内动用两次剑心。"孙药师往铜炉里添了把紫苏叶，满室药香中混进几分辛辣，"寻常武师都受不住，何况初入武境。"
窗棂漏进的夕照将墙角的药柜染成琥珀色。
盛风注意到最上层的玉匣刻着蛇缠剑纹，正是师父说过的赤血藤标记。
他强撑起身："前辈知道哪里能采......"
"西山鹰嘴崖，阴月阴时开的九叶并蒂莲。"孙药师突然打断他，捣药杵在铜臼里撞出清脆声响，"但那里是黑风寨的地界。"他转身时，腰间玉牌与盛风怀中的那块碰出清越鸣响。
少年猛地攥紧衣襟。
暮色中的玉牌泛起微光，丹药刻纹竟与孙药师玉牌上的剑痕严丝合缝。
柜台上的沙漏突然倒转，细沙在空中凝成幅山水虚影——正是鹰嘴崖的云雾幻象。
"剑气淬体需三味主药。"孙药师指尖拂过沙幕，山崖某处亮起猩红标记，"赤血藤为引，并蒂莲作媒，还缺最重要的一味药引......"幻象突然扭曲，沙粒在空中爆成金粉。
街巷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孙药师广袖翻卷，药铺四面的竹帘同时垂落。
他往盛风掌心塞了块温热的玉简，声音突然压低："今夜子时，带着这个去镇东老槐树。"
楼下的门板突然被拍得震天响。
盛风透过竹帘缝隙，看见二十余匹黑马正在街面踏出火星。
为首之人玄铁面具覆面，肩头蹲着只双瞳赤红的夜枭。
"黑风寨的寻踪使。"孙药师往香炉弹了撮金粉，青烟顿时化作白雾漫过整间屋子，"小友该从后窗走了。"他说话时，玉简上的刻纹突然没入盛风掌心。
少年翻出窗外时，最后瞥见孙药师正在柜前擦拭染血的捣药杵。
暮色中的青衫背影忽明忽暗，药囊上的七色流苏竟渗出丝丝血光。
远处传来夜枭凄厉的啼叫，盛风怀中的玉牌突然滚烫如烙铁。
瓦当上的露水打湿了衣摆，少年在鳞次栉比的屋脊间腾挪。
掌心的玉简纹路正缓缓蠕动，逐渐拼出半幅残缺的地图。
当他跃过镇东石牌坊时，怀中的赤血藤突然发出蜂鸣——老槐树的枯枝上，正悬着个滴血的药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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