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顺着客栈檐角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银光。
盛风被赵猎户扔在竹榻上时,喉间呛出的血沫染红了半幅青布帐。
王掌柜端着铜盆的手抖得厉害,盆中热水泼出小半,在积着陈年污渍的地砖上蜿蜒成扭曲的蛇形。
"劳驾...咳咳..."少年扯着浸透蛇腥味的衣襟,指节因攥着九叶灵草用力而发白。
玉简血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像条毒虫蛰伏在颈侧。
梆子敲过三更,客栈大堂忽地卷进股腥风。
十二盏桐油灯齐齐暗了暗,柜台后挂着的老黄历哗啦啦翻动,纸页间竟渗出铁锈味。
王掌柜手中算盘珠子噼啪乱响,却不是他在拨动——三个蒙面人踹开木门的瞬间,铁桦木门槛裂成三截。
"把值钱的都扔进这个褡裢!"为首者抛出的粗布口袋在半空展开,袋口两枚淬毒倒钩闪着幽光,"否则..."
寒光掠过掌柜花白鬓角,三根白发打着旋儿飘落。
王掌柜跌坐在条凳上,后腰撞得柜台里陶瓮嗡嗡震颤,二十年陈酿顺着裂缝汩汩流出,酒香混着血腥气在大堂弥漫。
盛风在二楼握紧了窗棂。
指尖残留的剑气刺痛经脉,玉简血纹已蔓至锁骨。
但当第四个强盗拎起灶房哭嚎的厨娘时,少年踹开竹窗纵身跃下,破碎的窗纸如同纷扬白蝶。
"灵幻剑心!"
断喝声起,七道虚影自他掌心暴涨。
不似白日的澄明剑气,此刻幻化的剑刃裹着血雾,将强盗劈向柜台的鬼头刀凌空绞碎。
木屑纷飞中,盛风瞥见自己映在酒瓮残片上的倒影——眼底猩红如染朱砂。
"哪来的病秧子!"强盗头目独眼凶光暴射,反手抽出背后九环刀。
刀身震颤带起的音波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角落里的张镖头突然睁开醉眼。
盛风踉跄半步,灵幻剑心凝成的虚影明灭不定。
独眼汉子怪笑挥刀,刀风掀翻三张八仙桌,却在触及少年衣角时被一柄乌木鞘横空截断。
"小兄弟,借个火?"
浓眉方脸的镖师拇指轻推,雁翎刀出鞘三寸。
寒光映亮他玄色镖服上暗绣的狻猊纹,刀柄缠着的朱红绸缎无风自动。
盛风会意弹指,一缕剑气没入绸缎,霎时燃起青白火焰。
"走镖的别多管闲事!"独眼汉子暴喝,九环刀改劈为扫。
张镖头旋身错步,燃烧的朱绸在黑暗中划出火龙,刀锋过处,七个强盗的蒙面布同时燃起。
混乱中盛风剑指连点,灵幻剑心化作游龙穿梭。
每当剑气将竭,张镖头的刀风便恰到好处补上缺口。
两人背脊相抵时,少年嗅到对方身上松烟混着铁腥的味道——像极了他幼时在铸剑炉旁闻过的气息。
"左边三个归你!"张镖头突然暴喝,雁翎刀擦着盛风耳畔掠过,斩断三支淬毒袖箭。
少年会心一笑,剑指凌空画弧,三道血色剑影钉穿偷袭者脚掌,将他们生生钉在门板上。
独眼汉子独目充血,九环刀猛地插入地板。
木质裂纹如蛛网蔓延,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
王掌柜抱着头缩在柜台下,突然摸到个冰凉物件——是盛风遗落的九叶灵草,叶脉正渗出莹蓝汁液。
"该收网了。"张镖头突然低语,刀锋轻敲地面三下。
盛风福至心灵,并指按向眉心,玉简血纹骤然发烫。
灵幻剑心不再凝成实体,反而化作万千光点没入地面。
独眼汉子正要讥讽,忽觉脚踝刺痛。
低头只见青砖缝里钻出无数透明剑芒,细若牛毛却铺天盖地。
强盗们惨叫着拍打裤腿,每道剑芒炸开时都带起血花,在月白衣料上晕染出红梅。
"撤!
快撤!"独眼汉子挥刀斩断自己左腿裤管,暴退时撞翻门边青铜烛台。
滚烫蜡油泼在最后一个逃窜的强盗背上,焦臭味混着求饶声飘出很远。
盛风倚着柱子滑坐在地,灵幻剑心彻底熄灭。
玉简血纹已蔓延至下颌,他却望着满地狼藉笑出声。
张镖头甩去刀上血珠,正要开口,瞳孔突然收缩。
客栈外传来铁器刮擦声,某种重物正划着青石板逼近。
王掌柜手中的九叶灵草突然泛起紫芒,映得柜台内账本上的"丙寅年三月"字迹幽幽发亮。
而独眼汉子遗落的九环刀柄上,隐约浮现出与盛风颈间玉简同源的血色纹路。
风卷着破碎的蒙面布掠过门槛,布片上的黑蝎刺绣在月光下微微反光。
张镖头默默将雁翎刀归鞘,拇指摩挲着刀镡上那道陈年裂痕——那是三年前护送某位贵人时留下的。
独眼汉子突然折身撞破窗棂,九环刀裹着腥风直取盛风咽喉。
少年指尖剑气将凝未凝,千钧一发之际,张镖头的刀鞘精准卡住刀环缝隙,金属摩擦迸出刺目火星。
"小兄弟看好了!"张镖头暴喝声震得房梁积灰簌簌而落,雁翎刀突然脱手飞旋,刀柄朱绸在盛风眼前绽开血色莲花。
少年福至心灵,并指如剑点向莲花中心,残存的灵幻剑气竟顺着绸缎灌入刀身。
九环刀应声而断的刹那,盛风旋身踢起半截断刃。
寒光掠过独眼汉子右臂,削铁如泥的刀锋竟在触及皮肉时泛起诡异青烟——那截断臂落地即化作焦炭,露出森森白骨上蠕动的血色符咒。
"血傀术!"张镖头面色骤变,刀锋挑起燃烧的账册掷向断臂。
火焰触及符咒的瞬间,客栈地砖下传来万千冤魂的凄厉哀嚎。
独眼汉子独目暴凸,踉跄后退时撞翻盛风白日歇息的竹榻,九叶灵草汁液恰好滴在符咒中央。
莹蓝与血红纠缠升腾,幻化出半张狰狞鬼面。
盛风颈间玉简突然滚烫如烙铁,灵幻剑心不受控地透体而出,七道剑气竟自行结成北斗阵势。
鬼面发出刺耳尖啸,裹着残存强盗化作黑雾遁入夜色。
"小老儿替全镇百姓谢过二位!"王掌柜哆嗦着捧出荷叶包着的酱牛肉,油纸缝隙间隐约可见暗金色纹路。
张镖头用刀尖挑开荷叶,瞳孔猛地收缩——那根本不是食物,而是半卷用金线绣着山谷地形的鲛绡。
盛风指尖抚过鲛绡上某处墨迹,沾染的酱汁忽然泛起荧光。
三两点星辉自窗外飘入,在墨迹上方聚成模糊的七星图案。
王掌柜突然剧烈咳嗽,袖口掉落的药渣里混着半片焦黑灵草叶。
"这是......"盛风捏起灵草叶,叶片在接触到玉简血纹时突然舒展,露出背面蛛网状的紫色脉络。
张镖头突然按住少年手腕,雁翎刀不知何时已横在掌柜颈间:"七星伴月草长在龙脉死穴,王掌柜每日咳血却能活蹦乱跳——好精妙的移花接木!"
烛火忽的爆开灯花,鲛绡上的墨迹开始蠕动。
盛风猛地抬头,看见房梁阴影里垂下半截朱红绸缎——与张镖头刀柄缠着的,分明是同一块料子。
窗外传来守夜人沙哑的梆子声,混着打更人渐行渐远的脚步。
盛风将鲛绡收入怀中时,一片灵草叶悄然粘在柜台的陶瓮裂缝处,渗出的酒液正把"丙寅年三月"的墨迹晕染成古怪符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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