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千金诺

子时的梆子声像把生锈的刀,割开汴京的夜。赵砚秋站在虹桥阴影里,怀中的《青囊经》还带着父亲咳在上面的血渍。河面飘来腐烂的莲叶味,让他想起ICU里母亲身上插满管子的模样。

"东西带来了?"

蔡九郎的声音从画舫传来,船头灯笼照见他指尖转动的翡翠扳指——正是孩童断指上戴着的那枚。赵砚秋盯着扳指内侧的"慈"字,想起父亲被押走时,母亲掰断梳子塞给他的那截木齿。

"人呢?"

画舫帘子掀起,三十八个孩子蜷在舱底像待宰的羔羊。最小的女娃抱着半块糖饼,缺了食指的右手让他想起苏月泠昨夜包扎伤口时颤抖的睫毛。

"书扔过来。"蔡九郎的靴子碾在女娃脚踝,碾碎她怀中糖饼。碎屑纷飞间,赵砚秋突然看清糖饼上的牙印——和父亲临终前藏在枕头下的硬馍一模一样。

"先放人。"赵砚秋将医书举过船舷。河风掀开书页,露出夹在其中的当票——那是他穿越时攥在手心的母亲病危通知书。

黑影突然从舱顶扑下,陆惊涛的算盘丝缠住蔡九郎手腕。赵砚秋趁机冲向孩子,却被满舱的盐袋绊倒。盐粒渗进眼眶的刺痛,让他想起漕帮汉子背上被盐水泡烂的鞭痕。

"小心!"

苏月泠的水袖卷住射向女娃的弩箭,箭簇擦过她耳垂,血珠坠在赵砚秋手背。这温度让他想起穿越那夜,母亲输液管回流的鲜血滴在他手背的触感。

"带他们走!"陆惊涛嘶吼着撞破船板,河水涌入时露出舱底暗格——里面竟堆满刻着"慈幼堂"的米缸。赵砚秋突然明白,为何汴京孤儿院的粥总掺着砂砾。

女娃突然咬住他手腕,将半块糖饼塞进他衣襟。糖饼背面黏着张皱巴巴的纸,借着月光他看清是张当票——当的是个银锁片,当铺印章赫然是父亲当年做工的药铺。

"阿爹说...赎回来..."女娃断指的伤口蹭脏他前襟,这让他想起八岁那年,自己也是这样弄脏了父亲唯一体面的长衫。

画舫突然倾斜,蔡九郎的狂笑混着水声传来:"你以为换的是人命?他们早被喂了牵机散!"赵砚秋掰开女娃的嘴,舌苔上的紫斑与母亲化疗时的淤青重叠。

"解药!"他掐住蔡九郎的脖子,却在对方领口摸到个香囊——里面装着苏月泠失踪多年的胞弟的胎发。

苏月泠的尖叫刺破夜空。她握着弩箭的手突然垂下,箭尖对准自己心口:"放他们走,我跟你回蔡府。"

陆惊涛的算盘珠在此时尽数崩裂,十三年的隐忍随玉珠坠入汴河。他撕开衣襟露出心口烙印——那是个"盐"字,与舱底孩子们锁骨上的烙印一模一样。

"十年前..."他惨笑着扯断颈间红绳,坠子是个褪色的拨浪鼓,"我阿妹被腌在盐缸里时,也是这般大。"鼓面绘着的糖人兔子,与女娃糖饼上的如出一辙。

赵砚秋突然将《青囊经》抛入火盆,火舌窜起的瞬间撕开书页夹层——泛黄的宣纸上,母亲临终前歪扭的字迹与孙思邈的医训交叠:"救一人,如救苍生。"

蔡九郎的狞笑戛然而止。对岸突然亮起百余盏河灯,每盏灯下站着个漕工,他们手里举着的不是刀剑,而是孩童走失时贴满街巷的画像。

"三百贯在此。"老医师颤巍巍捧出药箱,里面躺着苏月泠当掉的翡翠耳坠,"这是汴京三十六家医馆凑的买命钱。"

女娃忽然在赵砚秋怀里抽搐,吐出的黑血染红他袖中半块硬馍——那是他穿越前准备喂给母亲最后一口的吃食。月光泼在虹桥上,三十八个孩子的手紧紧攥着彼此的衣角,像极了他ICU窗外那排握在一起祈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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