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青帝血染崖头雨

青石村的雨下得邪性,像是天上有人打翻了墨缸。

乌云压得比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还低,雨点子砸在林小凡后脖颈上,生生地疼。他啐了口混着雨水的泥腥味,五指死死抠住崖缝里凸起的青石,药篓子在腰间晃得像个催命符。崖壁上几株龙舌草在风雨里摇摇晃晃,翠绿的叶子被洗得发亮,根须死死扒着石缝,活像一群逃命的绿爪子。冷风裹着雨丝钻进粗布短打的领口,他打了个哆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掌心早被石棱磨出几道血痕,血珠子还没冒出来就被雨水冲淡了。

“老瘸叔说的没错,这鬼见愁的崖头子,也就暴雨天能长出龙舌草……”他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指尖触到胸前那块祖传的玉佩。青铜色的螭纹早被磨得发亮,贴着皮肉反倒比雨水还冷三分,像块冰疙瘩似的硌在心口。十年前爹娘进山采药遇上雪崩,连尸首都没找回来,只留下这玉佩和半间漏风的茅草屋。

崖下传来老瘸叔扯着破锣嗓的吆喝:“小兔崽子!雷公爷要劈山啦!”

林小凡低头瞅了眼三十丈下的羊肠小道,老瘸叔蓑衣上的棕毛都被雨打蔫了,活像只炸毛的老山鸡。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您老回吧!采不到龙舌草,刘婶家的虎娃撑不过这个冬……”

话音未落,崖壁突然震颤。

那不是雷声。

林小凡眼睁睁看着攀了半日的青石整块剥落,身子猛地一沉。风在耳边撕出尖啸,药篓里的龙舌草漫天飞散,倒像是下了一场翠绿的雨。他本能地攥紧玉佩,棱角硌得掌心血珠直冒,血水混着雨水渗进螭纹的缝隙里。青铜色骤然炸开青光,崖壁上千年未动的藤蔓突然活了,蟒蛇似的缠住他下坠的身子,左臂被勒得几乎脱臼,却硬生生停在一处天然石台上。石缝里渗出的水珠滴答砸在脸上,他睁开眼时,正对上一双青莹莹的眸子。

虚影凌空而立,青衣广袖无风自动,额间一道裂痕像是被刀劈开的古玉。林小凡往后缩了缩,脚跟碰到个冰凉物事——竟是那玉佩,只是螭纹中央裂开道缝,露出里头血丝似的纹路,像是活物般缓缓蠕动。

“林家血脉……竟未断绝!”虚影的声音像是从地底碾出来的,震得石台簌簌落灰。几只壁虎慌慌张张钻出石缝,却被青光一照,眨眼化成几缕黑烟。

林小凡喉头滚了滚,后背紧贴着湿漉漉的岩壁:“您、您老哪位?”

“吾乃青帝一缕残魂。”虚影拂袖,林小凡顿觉丹田处火烧火燎地疼,仿佛有人拿烧红的铁钎在五脏六腑间搅动。再睁眼时,意识已沉入片混沌空间,脚下是龟裂的褐土,拢共不过一亩见方。土缝里渗出的黑血泛着腥气,几株枯死的稻杆歪歪斜斜插在地头,穗子焦黑如炭,风一吹就碎成齑粉。

虚影指尖掠过龟裂处,黑血竟化作青烟消散,露出底下暗金色的脉络:“此乃万界灵田,可惜……”

“种田?”林小凡捏了把土,指缝里漏出的沙砾扎得生疼,“这破地连狗尾巴草都长不出!”

虚影不答,广袖轻挥。一捧稻种自虚空落下,眨眼间钻入土中。林小凡眼睁睁看着稻种吸饱了黑血,抽出的苗子却是翡翠般的透亮,转眼已蹿到膝盖高。穗子沉甸甸地压弯了茎秆,每粒稻米都裹着层青蒙蒙的光,像是把天上的星星揉碎了撒进去。

“碧玉灵稻?”虚影语气终于有了波动,“以青帝血浇灌,凡稻亦可通灵……小子,这田是你的命。”

崖下的呼喊声突然变了调。林小凡神识归位的刹那,正瞧见老瘸叔连滚带爬往村里跑,蓑衣后头追着团灰蒙蒙的雾。雾里两点猩红忽闪,像极了饿狼的眼,所过之处草木尽数枯黄,连石头上都爬满蛛网似的黑纹。

玉佩在掌心发烫,碧玉灵稻的穗子无风自动。林小凡抓起把碎石,却发现指缝里漏出的不再是沙砾——那是一把翡翠色的稻种,每粒都刻着细密的螭纹。他咬咬牙,扬手将稻种撒向灰雾。

稻种落地即生。翠绿的藤蔓破土而出,蛇一般缠住灰雾。雾中传来刺耳的尖啸,两点猩红忽明忽暗,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野兽。藤蔓越收越紧,雾气渐渐稀薄,最后“啵”地一声炸开,露出里头巴掌大的老鼠,浑身长满脓疮似的灰毛,獠牙上还挂着半截蓑衣棕丝。

“噬灵鼠……”虚影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专食灵气,看来你这灵稻,倒是招了不得了的麻烦。”

林小凡瘫坐在石台上,掌心稻种所剩无几。崖下的村落亮起零星火把,隐约能听见刘婶扯着嗓子哭嚎。老槐树的枝桠在风里张牙舞爪,雨更大了。他摸索着爬起身,湿透的粗布衣黏在身上,风一吹就冷到骨子里。石台边缘的藤蔓突然窸窸窣窣动起来,碧玉灵稻的穗子无风自动,一粒稻米滚落脚边,落地生根的瞬间竟长成三尺高的稻妖,叶片锋利如刀,直扑噬灵鼠残尸。

“灵植护主?”虚影轻叹,“血脉虽稀薄,倒也不算辱没青帝之名。”

林小凡瘫坐在地,看着稻妖将鼠尸绞成碎末,黑血渗入土中竟化作缕缕青烟。掌心残余的稻种微微发烫,螭纹游走如活物。他忽然想起老瘸叔说过,二十年前村里闹过鼠患,庄稼一夜之间全成了灰烬,后来请了玄火宗的仙师才镇住邪祟。

“玄火宗……”他攥紧稻种,指甲掐进掌心。石台下的灰雾早已散尽,可远处山道上星星点点的火光却越来越近,隐约能听见马蹄踏碎泥浆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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