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瘴谷的雾是活的。
灰绿色的雾气贴着地面游走，像无数条蛇纠缠撕咬，偶尔露出底下森森白骨。林小凡每走一步，靴底就沾上一层黏腻的泥，泛着腐叶的酸臭，脚趾缝里钻进几只米粒大的黑虫，刚触及皮肤便化成脓水。白芷走在前头，伞面上的墨竹纹路亮着微光，毒雾撞上光晕便嘶嘶消散，露出骸骨铺就的小径——那些骨头有人有兽，胫骨上留着齿痕，头盖骨裂成蛛网，显然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嚼碎后吐出来的。一只鹿头骨嵌在岩缝里，眼眶中钻出藤蔓，藤上结着血红的果子，果皮裂开时淌出黏液，落地竟腐蚀出碗大的坑。
“跟紧。”白芷的银镯叮咚一响，腕间窜出条青藤缠住林小凡的手腕，“瘴气入肺，三息毙命。”藤蔓上的倒刺刮得皮肤生疼，渗出的血珠转眼被毒雾染成墨绿，滴在骸骨上竟发出嗤嗤的灼烧声。
林小凡扯了扯青藤，藤蔓反而缠得更紧，勒得腕骨咯咯作响。丹田处的灼痛已蔓延到心口，灵种反噬的黑纹爬上脖颈，像蛛网勒住咽喉，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了炭火。他摸出最后一颗青珠，螭纹早已消失，珠子表面布满龟裂，裂缝中渗出金红色的浆液，烫得掌心发红：“还有多久？”
“地火现世在子夜。”白芷指尖轻点，一朵苍白的花在瘴气中绽开，花瓣薄如蝉翼，花蕊里渗出滴滴黑液，落地化作拇指粗的黑蛇，嘶嘶游向雾中，“你若撑不到那时……”她瞥了眼林小凡颈间的黑纹，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灵稻归我，尸骨喂鼠。”
骸骨小径尽头传来窸窣声，像是千万只爪子挠着岩壁，间或夹杂着骨骼碎裂的脆响。
雾中忽地亮起千百点猩红，密密麻麻的噬灵鼠群潮水般涌来，鼠爪踏过白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鼠王蹲在枯树上，体型大如猎犬，背上驮着块焦黑的石碑，碑文残缺不全，唯独“神农”二字泛着血光，笔画间似有液体流动。白芷瞳孔一缩，伞面猛地收拢：“神农碑碎片……难怪这群畜生发了疯！”话音未落，鼠群已扑至眼前，獠牙上的毒纹青得发亮，涎水滴在骸骨上腾起阵阵白烟。
林小凡捏碎青珠，翡翠色的汁液渗入掌心，灼得皮肉焦黑。碧玉灵稻的虚影在神识中疯长，根系扎进瘴气，抽出的藤蔓却瞬间枯黑，叶片卷曲成焦炭。鼠王尖啸一声，鼠群如箭矢扑向二人，鼠爪撕开白芷的裙角，在她脚踝留下三道血痕。
“用你的血！”白芷伞面急旋，墨竹纹化作流光绞碎前排鼠群，但更多的噬灵鼠踩着同类尸骸冲来，鼠尾扫过岩壁，刮下簌簌石粉，“青帝血可镇碑！”
林小凡咬牙划破手掌，血珠甩向石碑。鼠王暴怒跃起，却被血珠灼穿前爪，脓血喷溅在石碑上。神农碑碎片青光大盛，鼠群如遇天敌，尖叫着钻回地缝，连鼠王都缩成一团滚进雾中。碑文上的“神农”二字脱落，化作流光没入林小凡眉心，灵田中的黑土骤然翻涌，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枯死的稻杆重新挺立，穗子上凝结出七颗金灿灿的灵种，表面浮着神农碑虚影。
轰——
虚影的声音震得神识发麻，残存的画面涌入脑海：赤袍修士持火剑劈开灵田，农夫被烈焰吞没，婴孩的哭声刺破云霄……“集齐九碑，可唤青帝真灵！”
白芷的伞陡然收拢，伞骨尖端弹出三寸银针，针尖淬着幽蓝毒液。她身形如鬼魅贴近，银针直刺林小凡眉心：“神农碑乃医仙谷至宝，交出来！”
林小凡侧头避开，银针擦过耳廓，带出一串血珠。血珠落地竟生出藤蔓，将他与白芷捆作一团，藤上倒刺扎进皮肉，吸饱了血后绽开妖异的红花。碧玉灵稻的根系破土缠住银针，针尖上的毒液滴落，腐蚀得地面滋滋冒烟，瘴气被毒烟染成紫黑，凝结成蛛网般的絮状物飘在半空。
“现在杀我，谁帮你取地火？”林小凡喘着粗气，反噬的黑纹已爬上颧骨，像是有无数蚂蚁在皮下啃噬，“立心魔誓……出谷前不得动手！”
白芷冷笑，腕间银镯忽地裂开，露出一枚墨玉药丸。药丸表面刻着骷髅纹，散发腐草般的腥臭：“吞下枯荣丹，若三日内未服解药，五脏俱腐。”见林小凡僵着不动，她指尖轻点自己心口，衣襟下滑出半截锁骨，锁骨头赫然嵌着枚同样的药丸，“我若违约，同受反噬。”
药丸入喉如吞炭火，喉间灼出焦痕，舌根泛起铁锈味。白芷这才掐诀收针，藤蔓瞬间枯死成灰：“子时将至，地火要出来了。”
毒瘴谷深处传来轰鸣，岩壁裂开巨缝，裂缝中喷出青紫色火舌，将雾气烧出一个个空洞。青莲状的火苗从地底钻出，莲瓣层层绽开，所过之处骸骨尽成飞灰，连岩壁都被灼出琉璃般的光泽，映得谷中忽明忽暗。白芷抛出一只冰玉瓶，瓶中药液浇熄火焰，露出核心处一枚莲子大小的青色火种，火芯里隐约有螭纹游走，每转一圈便爆出细碎火星。
“地火·青莲。”她眼中闪过贪色，掌心凝出银丝网罩向火种，网线细如发丝，却泛着玄铁冷光，“以血为引，收入丹……”
岩壁轰然炸裂，碎石如雨。
玄火宗长老踏火而至，赤袍上的金纹灼人眼目，袖口绣着九簇火苗——那是“焚天境”的标记。他屈指一弹，银丝网瞬间熔成铁水，滴滴答答落进瘴气，激起阵阵毒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火种，本座收了！”
林小凡踉跄后退，灵田中的碧玉灵稻突然疯长，根系穿透丹田扎向火种。地火·青莲猛地一颤，火芯螭纹脱离莲子，化作流光没入他眉心。长老暴喝一声，袖中飞出九枚金环，环上刻满火鸦图腾，鸦喙喷出赤炎锁链缠住林小凡四肢：“小贼找死！”
白芷伞面急展，墨竹纹绞碎两根锁链，却被第三根缠住腰身。她反手捏碎玉瓶，瓶中窜出三条冰蚕，蚕丝缠住长老右腕：“地火已认主，强取必遭反噬！”
长老狞笑，火鸦金环骤然收缩。林小凡浑身骨骼咯咯作响，灵田中的碧玉灵稻突然爆出青光，稻穗上的神农碑虚影凝成实质，碑文“神农”二字化作巨斧劈向金环——
铛！
谷中回荡着金属碎裂的锐响，火鸦哀鸣着消散。长老暴退三步，袖口焦黑一片：“神农伐天斧……你竟是青帝嫡脉！”
白芷趁机甩出三枚毒蒺藜，拉着林小凡跌进岩缝。身后传来长老的咆哮：“焚天镜已锁定灵田气息，你们逃不出北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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