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在主人家呆了七年。
这七年,春来秋去,寒来暑往,数不尽的朝暮,道不完的苦楚。
但我连诉苦的地方都没有,有时只能对天上的鸟儿说,有时只能跟水里的鱼儿讲。
好在我天生身子骨强,倒是没得过什么大病。
如今我正值豆蔻年华,这本应是一个少女最美好的年龄。
但在这里,我觉得自己跟做牛做马差不多,又苦又累,而且一点都不受尊重,我的人生仿佛看不到一点亮光,只有无尽黑暗。
而且最近我听到有家丁和奴仆等在私下议论,说等再过两年,老主人要让我去服伺小主人。
那意思我大概懂得。
小主人这几年,外表看起来虽成熟了不少,但性格和脾气还是老样子,而心智依然没半点长进,老主人为他物色了几门亲事,但最后都没成。
因此,我心中一万个不愿意。
可是我不愿意又能怎样,有些事,到时恐怕半点由不得我。
……
然而,突然有一天,管家来找我,说是有位姓张的官人看中了我,要把我从老主人手上盘过去,老主人已经管应了,让我收拾一下,立即就走。
像我这样,没有父母没有家的孩子,说好听点,命运就像浮萍,飘流到哪儿就落在哪儿。
说难听点,就像牲畜,只能任凭主人家买卖。
老主人家平日里的宾客,非富即贵,管家口中的张官人也不知是哪位。
于是,我给老主人磕了三个响头,感谢他这几年的收留之恩,然后便怀着忐忑的心情到了那张官人家。
……
张官人家富丽堂皇,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广厦上百间。
他家还有一个偌大的后花园,里面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奇花异草,极尽能工巧匠之能,好看得令人眼花缭乱。
像我这样没见过世面的人,根本想像不出来。
老主人家本来已算是很好的了,但和张官人家一比,便被比下去了。
在张官人家,平日里我要干的活也挺多的,但都是轻松活,而且吃住有桌有床,跟老主人家那些地位稍高的仆人差不多。
张官人家看似很有钱,有使不尽的金山银山。
与张官人结交的都是些达官贵人,或豪绅巨富,他晚上经常大摆宴席,宴请宾客,歌舞升平,席上山珍海味无数,就一桌酒菜的钱,已足够一户普通人家生活一年以上。
原来张官人叫张恩赐,乃当朝三品大官,很会揣摩圣意,因此很得皇帝欢心,他还与当朝宰相吕蒲年关系密切,曾拜在其门下。
难怪老主人急着把我送过来,怕是巴结都来及呢。
……
但没几日,我便听同床的一位姐妹说,张官人表面衣冠楚楚,且已有三妻四妾,却仍时常荒淫无度,变态不堪,家中大一点的婢女,没少受凌辱,之前还被其逼死了两个。
而夫人虽对张官人的行为管不了,但却不允许有人威胁到她在家中的地位。
听说之前有位侍妾因仗着张官人的宠爱,就开始不大听从夫人的话。结果夫人命人将她倒吊在房梁上,用炭火烙胸,用热油灌下身,死得很惨。
那姐妹叫林宜芳,她还说,等再过三两年,我们俩再长大点,怕是要步她人后尘了。
好在大灾荒过后,后面这几年风调雨顺,是难得的好光景。
因此,听了那姐妹的话后,我心中萌发了一个念头,那就是逃离张官人家,回到家乡去,或许我父母还在。
即使希望十分渺茫,但我也要回去看一眼才甘心。
再说,老家那边我还有一个叔叔,当年逃荒时,他身强力壮,或许能挺过去。
回到家乡,如果我父母不在了,我还可以求叔叔收留,总比一个人在别人家做牛做马、任人糟蹋强。
当年出来逃荒时我已经六岁,对家乡的记忆,基本还在。
于是我找了个机会,与那位姐妹相约,在一个皓月当空的晚上,我们背着平日里攒下的一点干粮,一起偷偷跑了出来,辨别一下方向,然后挥手告别,趁月色各奔东西。
干粮很快便吃光了,为了不引起人贩子的注意,我故意把自己弄得浑身又脏又臭,乱发遮容,一脸污垢,然后一路乞讨,一路打听回家乡的路。
不过,虽是乞讨,经常食不裹腹,但遇到好光景,相较之下,竟比当年逃荒时好多了。
……
一年后,历尽千辛万苦,走过万水千山,我步履蹒跚,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
家乡山水依旧。
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但早已物是人非。
望着老家的残垣断瓦,勾起了我对童年时的美好记忆。
然而,令人悲痛万分的是,我父母并没有回来,这么多年了,他们应该是早已经死在当年逃荒的路上了。
而悲中带喜的是,我叔叔不但回来了,还娶了一位婶娘。
与叔叔相认后,叔叔二话不说,便收留了我。
在叔叔家,虽也时常要帮忙干活,但已没那么苦那么累,闲时我也开始做针线活,而且时常还能得叔叔与婶婶的关心,他们并没有把我当外人。
于是我的生活,开始有了希望,有了盼头。
……
转眼一年又过去了,我已经到了十五岁,年已及笄。
婶婶便与叔叔说,可以开始给我物色人家了,这事不是说要成立即就能成的,因此早点做打算也好。
我父母已经不在了,我的终身大事,只能全凭叔叔婶婶给我做主。
我的想法很简单,要求也不高。
只要能给我找一户家中有几亩地,有三两间瓦房,男人不好吃懒做,温饱能解决,不打我骂我,能过上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就行。
但我婶婶的心气却有点高,她说我模样长得周正,虽说不敢想能攀上富贵之家,但至少得为我找一户略有盈余的人家。
为此,婶婶还特意带我到街上请一位相师给我看相。
那相师看后,就啧啧称奇。
说我虽耳低额窄,小时候孤苦伶仃,贫寒彻骨难免;但我模样端庄,耳虽低但轮圆垂厚,额虽窄但饱满有莹光,天中至准头一路气势连贯,准头圆润,五岳朝拱,兼眉翠目秀,唇红齿白,将来定是夫荣子贵,尊获两朝封诰也未尝不可。
正是若非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最后,相师还特意交待,说我额上天中处,光彩照人,十六岁遇良人,当为婚配,不可错失。
相师为了多图几个铜板,当然要夸大其词,多拣些好听的话来说。
其中道理婶婶自然也明白,但她还是听得脸上乐开了花。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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