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空气中漂浮着铁锈与菌丝混合的腥味，吴言将襁褓往怀里又紧了紧。婴儿的体温透过棉布传来异样的灼热，这让他想起三天前在快递站收到那个金属箱时，箱体表面同样滚烫的温度。
雨滴悬停在距离鼻尖三公分的位置，折射出无数碎裂的街景。吴言试探性地伸出食指，指尖刚触到雨珠表面，整颗水珠突然膨胀成篮球大小。他看见2013年的地铁站瓷砖正在渗出菌丝，那些乳白色触须在砖缝间蠕动，将2023年的全息广告屏腐蚀出蜂窝状孔洞。
"别碰时间泡。"怀中的妹妹突然发出呓语，婴儿的嘴唇泛着菌丝特有的蓝光，"它们在找宿主。"
话音未落，悬浮的雨珠群突然共振起来。数以千计的水珠表面同时浮现出不同年代的片段：1988年的老式电车从2150年的量子广告屏穿出，车顶天线刺破1999年的臭氧层空洞；2008年地震裂缝里涌出的不是岩浆，而是2215年的纳米维修虫群。
婴儿突然啼哭，尖锐的声波在时空夹层激起涟漪。所有雨珠瞬间汽化，凝结成泛着金属光泽的漩涡。吴言感觉后颈被什么东西咬住，等他恢复意识时，已经跪在满地速食面包装袋上。
二十年前的日光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货架上的收音机正在播放今日股市行情。穿碎花围裙的陈阿婆背对着他们，正在给襁褓中的婴儿喂米汤——吴言认得那个绣着茉莉花的襁褓，正是此刻包裹着妹妹的同款。
"这间店是时空裂缝的缓冲带。"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吴言转身时撞翻了整排罐头，番茄酱汁在瓷砖上蜿蜒成血河。2023年的陈阿婆站在冷柜前，她脸上的皱纹里嵌着发光的纳米机器人，那些银蓝色光点组成猎户座星云的模样。
货架轰然倒塌的瞬间，吴言本能地护住怀中的婴儿。年轻版的陈阿婆举着****冲出，枪管上镌刻的量子符号与老雷的机械假肢如出一辙。"别信她！"二十年前的阿婆瞳孔泛着菌丝蓝光，"她在所有世界线都是叛徒！"
两个陈阿婆同时扣动扳机。子弹在空气中划出克莱因瓶的轨迹，菌丝藤蔓从地板裂缝中暴起，将两具躯体绞成DNA双螺旋结构。吴言怀中的玉观音突然发烫，翡翠吊坠投射出的全息坐标刺破便利店天花板。
当失重感袭来时，吴言发现妹妹的头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五岁模样的女孩蜷缩在他怀里，手中紧握的布偶突然睁开机械眼——那是老雷的纳米机器人重组而成的机械犬幼崽。
他们坠落在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外。菌丝编织的巨网覆盖了整座城市，数万个周明远克隆体正在网上忙碌。那些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将昏迷的市民塞进量子茧，茧内漂浮的翡翠色胚胎表面，吴言母亲的面容正以每秒二十四帧的频率闪烁。
"哥哥，他们在喂蜘蛛。"女孩指着网中央的巨型茧蛹。她的声带已经发育完全，尾音带着电子合成声特有的震颤。机械幼崽突然跃起，犬齿刺破吴言手腕的刹那，他看见自己的血液在菌丝网上燃起蓝色火焰。
整栋建筑开始量子化坍缩。钢筋水泥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只剩下菌丝网络在虚空中燃烧。当白光吞没视野时，吴言闻到了茉莉花香——十四岁模样的妹妹正倚在宠物医院的手术台上，发梢开出的白花里，母亲的眼球正在虹膜表面投射全息影像。
地窖里的霉味呛得人睁不开眼。泛黄的病历本堆成小山，每页都记录着妹妹异常的成长曲线：在正常时空流速中本该五岁的她，细胞分裂次数已经超过百岁老人。显微镜下的血液样本正在发生恐怖异变，线粒体伸出菌丝状触须，将染色体缠绕成莫比乌斯环。
"你必须成为观测者。"陈阿婆的幻影从X光片里渗出，手中的玉观音已经碎裂。她的声音夹杂着量子噪音："用抗体基因固化......"话未说完，菌丝突然从片框中爆出。X光片上显现的骨骼结构让吴言浑身发冷——所有时空的陈阿婆颈椎处都嵌着周明远设计的量子芯片。
妹妹的尖叫声震碎了墙壁。翡翠色骨刺刺破她的脊背，翼膜上的纹路与父亲实验室黑板上的方程完美重合。117个时空裂缝在城市上空张开，每个裂缝都垂下菌丝触手，末端缠绕着不同年龄的吴言克隆体。
"选一个时空吧。"少女形态的妹妹举起量子枪，枪管是老雷幼崽变形而成的机械装置。她的指尖菌丝缠绕着扳机，"用我的大脑做新锚点......"枪口抵住太阳穴的瞬间，吴言看见她耳后浮现出母亲实验室的编号纹身。
暴雨倾盆而下，雨滴中的纳米机器人开始重组。老雷的机械骨骼在雨幕中逐渐成型，犬类头骨的眼窝里跳动着量子火苗。吴言的手表突然爆裂，表盘碎片在空中拼出父亲的全息影像。
"阿言，当你看到这段录像，说明我们的实验已经失控......"父亲的白大褂沾满菌丝黏液，"你妹妹体内植入的不是普通婴儿，她是量子网络的活体终端......"
全息画面突然扭曲，显示出矿难现场的真实记录：母亲用身体护住的金属箱里，蜷缩着刚完成基因编辑的婴儿。周明远站在废墟阴影里，手中的注射器泛着翡翠色荧光。
腕间的伤口突然迸发蓝光，吴言的血液与妹妹的骨翼产生共振。建筑群开始像素化消失，妹妹的身体逐渐透明。"开枪！"她的声音混杂着电子音，"代码要过载了......"
量子枪喷发的蓝光中，无数平行时空在吴言眼前展开：举枪自尽的自己、抱着妹妹跳入裂缝的自己、在坍缩中化作量子尘埃的自己。当扳机扣到底时，他听见玉观音碎裂的脆响。
晨雾中的地铁站寂静无声。吴言跪在2013年的月台上，怀中的婴儿正在啼哭。破损的襁褓里，微缩玉观音正在重组，而老雷只剩下一堆闪烁的纳米机器人。晨光穿透广告屏上的日期：2013年7月24日00:00。
婴儿的手指触碰他脸颊的瞬间，菌丝绽放成洁白的茉莉。吴言终于读懂母亲临终前未说完的耳语——那朵沾着血迹的茉莉花，此刻正在时空中绽放出117个平行宇宙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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