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蜂窝教室

新学期二月末的换座表贴出时,姜炘正把腿翘在自己课桌上啃菠萝包:"第四排黄金地段啊,恭喜脱离窗边野人区。"奶油沾在座次表"田诗雨"三个字上,晕开一团油渍。

新座位像被压缩的六边形蜂巢。若初左侧抵着姜炘乱晃的膝盖,右臂稍一伸展就会碰到田诗雨的自动铅笔——这个总把外套拉链拉到顶的男生,连橡皮都要按刻度切割使用,是公认的时间管理大师,掐点很准时,非常特立独行,给若初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太好相处。

所幸若初和田诗雨之间还有一个新伙伴练谨隔开,但田诗雨的位置是靠近第四排边边的,右手就是过道,方便进出,这也是为时常掐点上课提供便利。所处左手边就是同桌姜炘,在左边就是曹磊和王玠,难得还能一起做同桌,视野不同的是,若初身后的第五排可是上学期认识的不能再熟悉的老朋友了,都是女同学,其中若初身后就是朱圆,和若初一起上过初中,朱圆的左侧就是同桌赵璇,朱圆右侧邻桌是朝帆,朝帆右侧同桌是葛莺。大家的书籍都用支架齐放在书桌前一半的位置,有的为了腾出更多空间,将课本往外突出摆放了三分之一,使得身为第四排的兄弟们,整齐日在夹缝中生存。可想中间有多拥挤,也难为大家不嫌弃拥挤,和睦共处度过了这个暖春。

盛夏光年,带给我们的是炽热还有困意。

那天中午,若大教室有接近70个人,整齐划一的趴在摇摆的风扇下沉睡,部分好学着还在坚持背诵和刷题,若初也正准备午休片刻,还没来得及收拾习题本,就听到了邻桌同学小声言语。

"劳驾。"练谨的保温杯突然从左侧越界,枸杞在滚水里沉浮。他指着练习册上的有机化学式,镜片被阳光照成两片银箔:"能帮忙看下这道题吗?"

若初自我感觉还不算困,一口答应,没想到这是噩梦的开端。当他在草稿纸上画出第三个苯环时,练谨的钢笔开始以每秒两次的频率敲击桌面。后排葛莺和朱圆分享的橘子味护手霜、赵璇翻动漫画书的沙沙声、还有姜炘偷偷打游戏的按键音,织成一张催眠的网。

"这里应该用SP³杂化轨道..."他的声音逐渐黏连成团,笔尖在纸上拖出蚯蚓状的痕迹。蒙眬间看见以前淋雨时发梢甩出的水珠变成练谨钢笔上的反光点。

"若初同学?"

惊醒时发现额头压碎了刚画的分子结构图,口水晕开了田诗雨的英语作业,像是死神来了的剧情,提醒他再抄写英语作业,弄坏了下次不敢再借给他。

练谨凝固在推眼镜的姿势,姜炘憋笑的颤抖从左侧传来,像过载的振动模式。

"对不起!我们重新来!"若初抓起橡皮疯狂擦拭,练谨却把练习册轻轻合上:"你眼底有红血丝,昨晚又熬夜了?"

若初此刻瞬间清醒,紧张的内心反复问自已:“我是谁?我在那?”

……

“真的不想学习。”这句话应景每一个人,或许真有纯粹热爱学习的人吧。对于若初而言,午休就是午休,苦了太多次,没必要再苦了自己。学学当时的网络梗:“没苦硬吃”。

世界再转动,内卷很严重,99 年也算是 00 后。前辈们苦中乐,先苦后有甜。但对于越发清醒的新时代成员们,先甜先享受。

三天后的体育课,当小宇子勾着若初脖子溜回空教室时,神秘兮兮地指着练谨的课桌:"赌十包辣条,他对朝帆有意思,掩藏很深的那种。"

这个自称"高二情报局"的男生,是学生之间的交际花,可以想象他亲口称自己本少爷的样子,戴着专业眼镜,洞察一切信息。他的口袋里永远装着不同口味瓜子。他教会若初从值日表分析暧昧对象("看田诗雨每次都抢着和葛莺同周"),从橡皮借还次数推算CP进度("朱圆这月借了赵璇十四次橡皮,双恋预警!")

“你确定?”若初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在那里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真嘞,小道消息,包信的。”

若初反驳道:“赵璇是女生,嗯?朱圆是女生,嗯?田诗雨压根就没见他张口说过话,嗯?”

“嘿嘿,风吹草动总是线索。”

午休铃响前十分钟,朝帆的自动铅笔第三次戳中练谨后背。

“那个...能借一下修正带吗?”她声音比窗外的麻雀还轻,指尖捏着的作业本上画满凌乱音符——物理题间隙里全是《月光奏鸣曲》的小节线。

练谨反手递过修正带,眼睛仍黏在有机化学题上。直到朝帆轻咳一声:“你上次说的共价键极性...能再讲一遍吗?”

若初从臂弯里抬头时,正看见练谨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这个能把SP³杂化轨道讲三遍不喘气的理科生,此刻却像卡带的复读机:“就是,呃,电子对偏移...”

朝帆忽然抽出夹在笔记本里的银杏叶,轻轻盖在习题集冒汗的苯环图案上:“用这个当教具怎么样?叶脉就是电子云的分布。”

阳光穿过金黄的叶隙,在练谨镜片上投下跳动的光斑。他喉结滚动两下,突然抓过草稿纸画起双原子分子模型,笔尖差点戳破纸面。

“所以O₂是顺磁性因为...”练谨的讲解被小宇子抛来的纸团打断,展开是歪扭的字迹:【她问的是化学?我赌五包辣条在问你的心!】

朝帆支着下巴看练谨手忙脚乱收纸团,忽然用铅笔在叶脉末端点了个墨点:“这片叶子夹在《悲剧的诞生》第66页——正好讲到酒神精神与理性的博弈。”

后排的朱圆憋笑憋到发抖,若初偷拍的手机镜头里,练谨正用滴定管比划电子轨道,而朝帆的笔记本边缘悄悄蔓延出缠绕的银杏与苯环涂鸦。

或许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亦或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周五实验课后,朝帆抱着《西方哲学史》撞翻练谨的冰饮品。褐色液体在《无机化学》扉页漫漶成太平洋形状,她慌忙用袖口擦拭时,露出腕间刻着“φιλία”(古希腊语“友爱”)的银链。

“对、对不起!我赔你新的...”朝帆掏口袋的手被练谨按住,他盯着咖啡渍边缘喃喃:“像不像离域π键的电子云分布?”

空气凝固三秒后,朝帆突然笑出眼泪。她抽出钢笔在污渍旁画了个持咖啡杯的小人:“那这就是破坏共价键的凶手。”笔尖悬停片刻,又添上并肩看分子结构的两个剪影。

次日练谨的保温杯上多了手绘贴纸——银杏叶托着咖啡杯,杯口飘出“C₈H₁₀N₄O₂”(***分子式)。小宇子用望远镜观察一整天后宣布:“现在恋爱温度计升到37.2℃,人体开始低烧。”

当朝帆把《上帝掷骰子吗?》推到练谨桌上时,田诗雨的圆规尖正好扎进橡皮。“这本书说量子纠缠像心灵感应...”她指尖点在测不准原理章节,“就像你永远不知道我下个问题是什么。”

练谨的镜片反着冷白灯光:“根据贝尔不等式,隐变量理论...”话音未落,朝帆忽然贴近:“那你能算出我明天几点经过化学实验室吗?”

姜炘的漫画书啪嗒落地,若初和小宇子同步捂住嘴。练谨的自动笔在草稿纸上戳出黑洞般的墨点,半晌憋出一句:“实验室八点开门。”

第二天清晨,抱着《无机化学》的练谨与拎着《存在与时间》的朝帆在实验室外迎面相撞。晨光中悬浮的尘埃像被观测前的量子态,直到田诗雨拿着钥匙出现:“你俩怎么知道我今天值日?”

两人惊愕发现田诗雨会说话,而且这个家伙貌似啥都看得明白,他看出了男生的自信,看出女生的一厢情愿。

夏至那天,若初在练谨笔袋里发现银杏叶书签——正是上周朝帆别在英语书里的那片。小宇子边嗑瓜子边摇头:"死脑筋理科男配文艺女青年,难度系数9.8。"

"但他们会聊叔本华啊!"若初翻出练谨借给朝帆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封面还沾着酸奶渍。小宇子突然凑近:"你最近磕CP时的表情,逐渐邪恶。"

夕阳把座位区染成蜂蜜色。田诗雨仍在用尺子丈量课本文具的摆放位置,葛莺和朱圆分享着同一副有线耳机,姜炘的漫画书又越过"三八线"搭在若初的化学笔记上。练谨转身归还朝帆的订书机时,指尖相触的瞬间,若初和小宇子同时捂住了嘴。

窗外的玉兰树抽了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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