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的霞光还未散尽，蓝容腕间红绳已烫得像团坠落的星火。
她借着整理朝冠的间隙，指尖悄悄掠过案几上那株螺旋状的青铜树，树皮上凸起的纹路竟与凡间水车齿轮分毫不差。
"凤族蓝容，领天枢试炼。"
三长老的声音惊得栖在蟠桃枝上的青鸾扑棱棱飞起，蓝容转身时发间玉铃铛兀自响个不停。
白帝案头的青铜树突然震颤起来，螺旋枝干簌簌抖落金粉，在瑶池水面铺就的星辰图上勾出试炼场的入口——竟是浮在云端的九层玲珑塔，每层飞檐都坠着会报时的铜鱼。
"娘亲的糖画要化了！"吟哕突然踮脚去够蓝容的广袖，孩童的指尖拂过她掌心残留的糖丝。
那些金灿灿的糖液不知何时已凝成微型罗盘，三十六道刻度正对应着试炼塔的飞檐数。
白涵的玄铁剑鞘轻轻叩了下青玉砖，剑穗上缀着的龙鳞应声亮起微光。
蓝容望着战神绷紧的下颌线，忽然记起昨夜他在战神殿擦拭剑刃时说的话："明日试炼若遇坎卦方位......"可惜后半句被窗外炸开的烟火吞没了。
试炼场涌动的云雾裹着冰碴，蓝容刚踏进去就打了个寒颤。
九层塔在她眼前坍缩成琉璃棋盘，三百六十颗黑白棋子竟全是冻在玄冰里的桂花糖，她发间的玉铃铛突然发出类似筹算的脆响。
"坎位，兑象，开休门。"蓝容并指划开星辉，腕间红绳却突然绞住她的手指。
方才还晶莹剔透的棋子突然渗出黑雾，糖霜裹着的玄冰里封存着无数个扭曲的自己——十七岁在凡间粮仓被火把追着跑的她，二十岁被商贾围堵在当铺的她，每个幻影都在重复着："你根本配不上文曲星辉。"
三长老的鹤羽扫过观星鉴，青铜镜面映出的蓝容正徒劳地劈砍着幻象。
二长老捡起掉落在地的玉牒，封皮上《仙凡通商细则》的烫金字突然开始剥落，"到底是凤族娇养的小公主......"
"她的星轨乱了。"白涵突然按住腰间的龙鳞佩，那枚从吟哕周岁时就戴着的护身符烫得惊人。
试炼场里蓝容的绡纱披帛早被冰碴割成碎片，发间玉铃铛的算盘声却越来越急，像在催动某种古老阵法。
"娘亲看脚下！"吟哕的传音混着糖霜的甜腻忽然钻入耳膜。
蓝容踉跄避开冰锥时，发现那些被她斩碎的幻象残片正聚合成卦象——碎裂的冰晶映出她腕间红绳的纹路，那缕始终烫着的星火不知何时已把糖画罗盘熔进了掌纹。
塔顶铜鱼突然同时张口，报时的声浪震得蓝容耳中嗡鸣。
她望着掌心与血肉交融的金色罗盘，忽然想起白帝抚掌大笑时，那株青铜树扭转成的螺旋水车——凡间工匠拆解旧械时，不也是把锈蚀的齿轮浸在桂花糖浆里防蛀？
观星鉴突然爆出刺目强光，三长老的鹤羽笔啪地折断。
试炼场里蓝容猛地攥紧拳头，糖液凝成的罗盘在她血脉中流转成星河，那些困扰她半日的卦象突然清晰如掌纹。
当冰碴再次聚成幻影时，她忽然对着十七岁的自己笑了："当初若没被火把追着跑通三条街，怎会悟出缩地成寸的仙诀？"
白涵的龙鳞佩突然停止发烫，他望着试炼场穹顶开始重组的星轨，紧绷的肩线稍稍放松。
吟哕趁机把最后半块糖画塞进嘴里，琥珀色的糖液在他舌尖化开三十六个古篆——正是昨夜爹爹写在烟火里的破解口诀。
蓝容抹去睫毛上的冰晶，舌尖还残留着吟哕塞给她的麦芽糖甜香。
那些叫嚣的幻影仍在增殖，十七岁的自己正在啃噬二十岁自己的裙角，冰碴凝结的卦象被踩碎成满地星屑。
她忽然咬破指尖，用带血的糖浆在掌心画出白帝青铜树上的螺旋纹。
"文曲启智，照见本源！"
额间凤羽纹骤然发烫，那些纷乱的幻象突然在她眼中化作流动的星沙。
冰层下蛰伏的阵纹显露出金丝脉络——正是凡间当铺账本上常见的九宫格，每个卦位都对应着三年前她倒卖灵草时记错的赊账款。
玄铁剑鞘与冰面摩擦的声响突然穿透幻阵。
蓝容望着掌心与血肉交融的金色罗盘，忽然想起白涵教吟哕练剑时的场景：小娃娃总爱把木剑插在桂花糕上，说这样剑气就会带着甜味。
那些歪歪扭扭的剑痕，此刻竟与阵眼方位完美重合。
"坎位兑象..."蓝容旋身避开袭来的冰锥，发间玉铃铛突然迸出三十六道金线。
被她斩碎的幻象残片悬浮成珠算模样，冰晶凝成的算珠碰撞间，竟浮现出去年腊月她与江南米商对账时的场景——当时算错的七斗陈米，此刻正对应着休门的偏移角度。
三长老的断笔突然在观星鉴上弹跳起来，镜中蓝容的裙裾正翻涌成账簿的模样。
白帝抚着青铜树笑出声："小凤凰这是把试炼场当商行了？"话音未落，试炼塔顶的铜鱼突然集体转向，报时声化作漫天金箔，每片都印着蓝容在凡间签过的契约印章。
"找到了！"蓝容突然将糖画罗盘按进冰面。
那些困扰她许久的卦象突然重组为熟悉的账目——兑位第三格分明是她上个月盘亏的绸缎数目，休门偏移的七步正是追回欠款时走过的青石巷。
她并指划开星辉，冰层下突然升起七十二架青铜算盘，玉铃铛的脆响与算珠碰撞声奏出破阵的韵律。
就在此时，穹顶坠落的冰锥突然凝成玄甲傀儡。
这些兵俑手持的却不是刀剑，而是蓝容在当铺见过的戥子秤与铁算盘，秤砣砸落时竟带着封印法力的咒文。
蓝容的绡纱披帛缠住最近那具傀儡的脖颈，发现它胸口刻着"丙寅年腊月亏空"——正是她初掌商会时算错的那笔糊涂账。
"还真是锱铢必较啊..."蓝容苦笑着旋身，发间金钗突然化作算筹刺入傀儡眼窝。
那些被她击碎的兵俑残骸落地即化作银票，每张都印着不同年份的错账数目。
她踩着漫天飞舞的银票腾挪闪避，糖画罗盘在掌心烫出焦痕，却也将阵眼方位照得愈发清晰。
白涵的龙鳞佩突然泛起血光，他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试炼场里蓝容的裙角已被戥子秤撕开三道裂口，那些印着错账的银票正不断钻进她的伤口。
吟哕突然攥住战神爹爹的剑穗，小手里融化的糖液竟凝成蓝容教他认过的甲骨文——正是阵眼最后的变数。
"娘亲看头顶！"孩童的传音裹着冰糖葫芦的酸甜。
蓝容仰头避开横扫而来的铁算盘，发现穹顶星图不知何时已变成她惯用的账本格式。
那些闪烁的星子正是半年前她追回的烂账，此刻竟连成破除最后关窍的朱砂笔迹。
玄甲傀儡的攻势突然加剧，蓝容腕间红绳应声而断。
断裂的丝线在空中凝成她三日前批注的货单，每个墨字都化作利刃刺向阵眼。
当最后那个"兑"字没入冰层时，整座试炼场突然响起打算盘的噼啪声，那些追杀她的错账数目开始成片消弭。
然而最先倒下的傀儡突然抓住她的脚踝，胸口"丙寅年亏空"的刻痕渗出黑雾。
蓝容踉跄着跌进冰碴堆，发现消融的阵眼处浮现出半册残破账本——封皮上《仙凡通商细则》的烫金字正在渗出鲜血般的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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