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内静默须臾,便听闻殷昭言道:“狐志贤之死,着实令人惋惜!他身为白狄王子,待人温和有礼,乐于助人,且容貌英俊,颇受女子倾慕,就连卫国国君的王后,亦成为他的红颜知己。若他未遭此厄,想必能成为一位贤明之汗王!”
生得俊朗、擅于撩拨女子,便是良善汗王?此等逻辑,实是荒诞!朱睿心中暗自诽议。
“诚然!狐志贤与其他白狄人不同,未曾轻视吾等周人,对吾等真心相待!倘若他能登上汗王之位,周人与白狄人的关系必能得以改善!”季澄附和道。
“且他英勇无畏,不似其他白狄人那般怯懦!”叔致远亦随之应和。
“最为关键的是,他出手阔绰,赐予吾等众多刀币!”殷昭再度着重强调,引得众人纷纷颔首认可。
这莫非是在为狐志贤举行追悼之仪?朱睿不禁觉得有些可笑,凭借这具身躯残存的记忆,他忍不住说道:“狐志贤慷慨吗?吾观未必!诸位且思,首先,他拖欠吾等三月有余之薪酬,一直未曾发放,直至卫国国君前来检阅部队,方才发放四月之钱。”
“当吾等怀疑狐志贤欲与白狄国君交战,拒绝前行之际,他为劝服吾等,方应允将吾等薪酬由一刀币增至一个半。然其后两月之钱,他可曾给予?莫忘,他曾命吾等威胁卫国国君,而那胆小之君予他一大笔钱财。待到吾等知晓狐志贤之谋,于集会中大闹之时,狐志贤承诺攻占凛冬城后,赐予吾等每人五布币。然,他可曾兑现?”
半晌,殷昭面露苦涩,应道:“他已身故!”
“诸位且看,狐志贤未耗自身一刀币,便将吾等带至距大周约三千余里之遥的异域——一处充满危机之敌土。倘若初始之时,他便告知吾等是与白狄国君开战,吾等会应允否?”
三人仿若木偶般摇头。
“他隐瞒真相,每次予一点蝇头小利,犹如以青草诱引羊群前行,至最后,吾等欲不同意亦不可得矣。”朱睿感慨而言:“狐志贤实乃高明之骗子!未付丝毫代价,便使吾等一万余周人为其阴谋拼死作战,厉害之极!”
帐篷内再度陷入沉寂,未几,便听闻殷昭愤懑骂道:“可恶之狐志贤!可恶之白狄人!还有那愚笨之钟离骁!每每积极令吾等充当先锋,言称狐志贤会感激吾等,能予吾等更多回报。钟离骁此蠢人,不单口不择言,脑筋亦糊涂不堪,早晚吾等会被其所累!……哎哟……吾之肚腹……吾已饿得难耐!”
朱睿见殷昭如此闹腾,心中暗觉好笑。且不提往昔于官府中见惯诸多勾心斗角之事,便是那诸多史书典籍之中,此类记载亦屡见不鲜,即便未曾亲身经历,亦有所闻。
狐志贤生于白狄宫廷这阴谋汇聚之所,能居白狄西部军事司令官之位,岂是易与之辈。单观其将周人哄骗得团团转,便可知其手段之高明。至于钟离骁,恐非愚钝,身为招募兵首领,他或许早已知晓狐志贤之谋划,却将同胞推入火坑,不过是为利所迷,心窍蒙尘罢了。
“朱睿,昔日之你,断讲不出此等话语。你如今当真……当真……”叔致远谨小慎微地问道。
朱睿深知往昔叔致远与“自己”因脾性相投,关系甚笃。于是言道:“叔致远,无论境遇如何变迁。我依旧是我,始终为你的好兄弟!长久以来,承蒙你对我的照拂!望你能继续襄助于我!”屡屡被人隐晦提及“神眷”之事,朱睿现今已然看开,前世三十余载之社会阅历,若要扮作一个十九岁头脑简单之周人,他既不愿佯装,亦无法佯装,倒不如任他人如此揣度,想必……是有益处的。故而,他既未否认,亦未承认,给出了含混之答复。
未曾想,竟令叔致远精神大振:“你放心!有我在侧,无人敢欺凌于你!”
“朱睿,吾等能否归乡?”季澄之声满含忧虑。
显然,朱睿对狐志贤之揭露,令他们对自身之能力心生疑窦。
朱睿苦笑。虽其对此历史事件之发展进程不甚明晰,但华夏之历史示之,一封建王朝之国君最为痛恨者,当属谋反。料想此地亦应同理。且,他们乃外邦之人,为入侵者。白狄国君除非心智失常,否则必当将他们彻底剿灭,以震慑所有心怀不轨之人!
至于进攻白狄军,夺取凛冬城。朱睿实不看好,否则此事件之名当为“周万人大进军”,而非“大撤退”了。然,他却言道:“宽心吧!吾等定能顺利归乡。”
他侧首看向众人,见其他人神情明显舒缓许多,心中暗自慨叹:这帮心思单纯之人倒也罢了。全然未思及当下处境之艰险,将性命皆寄托于吾之“神谕”,亦算一种福分。
朱睿正思忖间,心中忽动,忆起前世所观之影片《2012》:当灭世之灾降临,那些权贵富豪能安然登上诺亚方舟,而普通平民则只能听天由命……是啊,身为棋子,只能任人摆布;成为棋手,方能将命运掌控于己手!然,如何方能成为棋手呢?
………………………
至午后,公皙晖小队分得半袋小麦粉与十几个椰枣。
众人强撑起身,着手制作面食。朱睿积极协助,边做边问询,只因他仅从记忆中获取理论之识。
大周面食之制作法门,实与华夏其他地域之面食有相似之处,最为关键者乃发酵之物。面食乃周人之主食,行军打仗时,酵母亦随身携带,且保存甚佳。
揉好面粉之后,置于铁板之上,以捡来之柴禾烘烤。直至傍晚,众人才得以享用这简陋之面食。填饱肚腹后,又匆匆入眠。
次日凌晨,公皙晖唤醒众人,告知曰:“鲜虞子之使者前来,传话道‘他欲率领部队返回故乡斡难河’。首领们不愿空手而返,向其许诺‘倘若鲜虞子愿与他们一同进击凛冬城。他们愿奉其为白狄汗王,并派遣姜诸儿与钟离骁随信使前往劝说鲜虞子。”
“缘何遣钟离骁前往?”叔致远不明所以,问道。
“你莫非不知钟离骁与鲜虞子关系甚笃?”殷昭面带暧昧之笑。
“他们能否说服鲜虞子?”季澄忧心忡忡地说道。
众人皆将目光投向朱睿,一夜之间,他已成为他们精神之倚仗。朱睿顿感压力颇重,然其并未逃避,沉思片刻,而后摇头:鲜虞子乃白狄贵族,此前尚可言其作为狐志贤之侍从长,被迫参与谋反。现今若再次与周人作乱,一旦失败,不单自身遭殃,恐其家族亦会受牵连。倘若他果有野心,于得知狐志贤死讯之第一时间,便当即刻接管狐志贤之一切,并及时与周人联合。至今日方言归乡,显然其经反复思量,已做定夺。
得此否定之答复,众人面上皆现失望之色。
“兄弟们,此等事宜,当属首领们操心之事。吾等做好自身之事即可。”公皙晖赶忙说道:“钟离骁令吾等将辎重队中多余之牲畜宰杀,多备些食物。”
终于能饱食一顿!此消息暂且驱散了众人心中之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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