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有两个门卫，不是常见的看门老大爷，而是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尽管天气依旧寒凉，他们身着长袖衣物，但我还是能从他们粗壮的胳膊看出，这两人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觑。想来也是，精神病医院这地方可和别处大不一样，其密封性怕是仅次于监狱。毕竟，谁都不清楚里头每个病人的具体状况，这里面不乏一些具有暴力倾向的患者，一旦看管不力，让他们跑出去或者在院内闹出乱子，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所以院方安排这样体格健壮的门卫来值守，也是为了最大程度保障医院秩序和周边安全。
“干嘛的？”其中一个小伙子神情警惕，“噌”地一下站起身，目光如炬地盯着我问道，那架势仿佛只要我稍有异动，他就会立刻采取行动。
“兄弟，兄弟。”我赶忙满脸堆笑地连连招手，动作麻利地从兜里掏出两根中华香烟递过去，“我！就是昨天来过的那个记者！你今天没看我发的视频吗？”说话间，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既热络又带着几分熟稔，试图拉近与他们的距离。
两个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烟，接着对视了一眼，那眼神里似乎在交流着对我身份的判断。随后，他们借着警卫室里昏黄的灯光，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我来。灯光不太亮，这打量的过程便持续了好一会儿。突然，其中一个保安猛地一拍另一个人的肩膀，兴奋地说道：“对！今天那条视频都刷爆了！”他的声音里透着惊喜，原本紧绷的神情也放松了许多，看向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好奇与热络。
“对对对！是我！”我赶紧顺着他的话头应和，脸上堆满笑容，心里想着得趁热打铁提升一下自己在他们这儿的好感度，说不定事情就能好办些。
“你今天又来干嘛？我们可没接到上面的通知啊，没法放你进去。”保安一边点燃我递过去的香烟，深吸一口后，缓缓吐出烟圈，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其实...就是你们院里领导让我来的。”我微微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探过头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神秘又可信，“视频不是火了嘛！你们院里也有负责招商引资的部门，他们想让我们趁着热度来宣传一下你们医院，好好提升提升医院的知名度。但是昨天那个女大夫，她太尽责了，害怕我们打扰病人，所以不同意。这不，你们领导特意嘱咐我，让我等晚上偷偷进来拍摄，这样既不影响病人，又能把宣传工作给做了，还让我千万不能声张呢！”说着，我还煞有介事地左右张望了一下，仿佛真有什么秘密行动似的。
两个保安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犹疑。我心里门儿清，自己这番话半真半假，虚虚实实。他们肯定知晓昨天的视频一夜爆火，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也亲眼目睹了那位女医生对我们态度恶劣，满脸的嫌弃与不耐烦。但关键就在于，他们实在拿捏不准我和他们领导之间，到底有没有达成某种默契。毕竟我这套说辞，除非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一块儿，当面对质，否则想要拆穿，谈何容易。
“那我们也得跟领导打电话确认一下啊！”其中一个保安眉头紧皱，语气里带着一丝谨慎与倔强，显然不想轻易被我说服。
“你们呀！”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看似亲切的笑容，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千元现金，动作刻意放慢，让他们能清楚看到钱的厚度，随后又把剩下的大半包烟一并递过去，“你们就是不懂！这单位啊，说白了就是一个小团体。你们现在打电话去问，领导肯定会矢口否认，说自己根本不知情。毕竟谁愿意承认自己为了钱，给病患添堵，落下个不好的名声呢？领导特意叮嘱我，到了门口跟你们通个气，等明天事情一结束，他自然会亲自去找那位女医生沟通解释，绝对不会让你们受到牵连。况且，我们也就是拍点视频，宣传宣传医院，肯定不会打扰到病人。退一万步讲，就算真出了什么岔子，你们觉得领导是会追究医生和我们的责任，还是拿你们两个小保安开刀呢？”
我这番话说得滔滔不绝，看似有理有据，实则云里雾里，故意把水搅浑，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我心里清楚，这样的话听起来可信度颇高。他们在职场上混了些时日，自然也明白，很多事情只要不摆在明面上，大家心照不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儿。更何况，此刻我手里这一叠厚厚的票子，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扎眼，就像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成了压垮他们内心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见他们的目光在那叠钞票和我脸上来回游移，眼神中的犹豫渐渐被贪婪与侥幸所取代。
“行吧！”两个人最终还是没能抵御住诱惑，犹豫了一下，缓缓伸出手将钱接了过去。随后，他们神色关切，一脸认真地嘱咐我道：“你们进去可千万注意安全啊，千万别乱来！这里的病人情况复杂，有些发病时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不光是要小心病人，你们自己也得把安全放在首位！你要知道，精神病患者在发病期间伤人、杀人，从法律角度来讲，可不承担刑事责任的！”
他们这番话，虽然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但那焦急的语气、关切的眼神，却让我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暖意。我听后，忙不迭地连连点头，心里清楚他们这是真为我们的安危着想。我赶紧招呼摄像小哥，发动车子缓缓驶入医院。在车子行进的过程中，那两句叮嘱还在我耳边回荡，我一边想着接下来的行动，一边在心底默默感激这两位保安最后的善意提醒。
上一次来这儿采访，是在院子里进行的。而这次，我们得去向值班护士打听，要到哪里才能找到目标病号。好在这位护士并未多问我们为何此时出现在这儿，或许是因为医院门口安保向来严格，让她觉得我们出现在这里合情合理。我暗自偷笑，心想那两千元现金和香烟果然发挥了作用，一路畅通无阻。
提及精神病医院，多数人脑海中往往会浮现出恐怖、昏暗、混乱无序，充斥着暴力血腥与疯狂病人的场景。可实际上，全然不是这么回事。除了保安亭的灯光略显昏暗外，整栋医院大楼内都被明亮的白炽灯照得通亮。护士们身着与普通医院并无二致的工作服，在走廊里匆忙地走来走去。路过病房时，能听到从一些病房中传来悠扬的歌声，那歌声或轻快或舒缓，仿佛能驱散些许医院里的沉闷；而另一些病房，则传出朗朗的背诵古诗声，字正腔圆，让人不禁心生一丝诧异。
当然，这里并非完全没有危险。那些具有暴力倾向的病人，大多被安置在顶层，身上穿着特制的束身衣，以此来限制他们发病时可能造成的伤害。要说这里和普通医院最大的不同之处，大概就是会多配备一些体格强壮的男性护士或大夫。不过，他们的存在并非是要对病人进行暴力干预，而是为了在病人突然发病时，能够凭借强壮的体魄迅速控制局面，避免病人伤害到自己或他人，最大程度保障医院的安全与秩序。
当我再次稳稳地坐在他对面，目光与他交汇的瞬间，我捕捉到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流露出的释然。
“你好像对我的突然出现一点也不意外。”我微微挑眉，带着一丝好奇开口问道，心中暗自揣测他的想法。
“我们也是可以玩手机和上网的，我看到了那条视频。”他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目光平静而沉稳，“初步估计，那条视频第一天晚上就会涨粉几十万，后续零零碎碎的涨粉也不会少。我曾经也是个博主，有着几百万粉丝，我太清楚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了。更知道，无论如何你都会想尽办法进来，跟我有一个后续的交流。”
和上次白天见面时截然不同，此刻在夜晚灯光的映照下，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犹如夜空中闪烁的寒星。说话时，条理清晰得如同精心编排的乐章，每一个逻辑转折都恰到好处。见此情景，我不禁释怀地笑了。回想起之前，我竟一直下意识地把他当作病人，却全然忘了，他曾经就是我的同行，而且是在这个领域比我出色太多的前辈，在他面前，我那些小算盘似乎都无所遁形。
“那么......我们把上次的话题聊完吧。“我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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