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村,梧桐树下,敬恭大祠。
“唔,这是?”
“醒了?”
“您是?”扫了一眼老妪递来的香茶,虽初时略有不适,但校阮不时便恢复了精神,她抬头凝视上座那位出声与她说话的老人,略微皱眉似有不解。
“你家中大人难道没和你说明将你送来此地的缘由么?”老者反而奇道。
“啊!是小女糊涂了,想来此地便是杳杳吧,家父一直挂牵杳杳各位长辈,此行特命小女向长辈们问安,小女适才……适才着实是有些失礼了。”
“不必如此多礼,我们虽是初次见面,但大家与你父却是颇有渊源,知你性情温厚纯良,一路辛苦了。”老者倒是慈眉善目,只是隐隐透出些许威严。
“没有,劳您费心了。想必您就是宗长大人了,晚辈校阮,见过宗长,还有各位长辈。”校阮脸颊微红,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也不知自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睡了多久。但奇怪的是,除了与她说话的这位老者,堂下其他人都在各做各事无人上来搭话,也是老者与她一问一答才使场面显得不至太过尴尬。
“嗯,好好好,说起来你们家在外多年,故宅已许久无人打理了,你父此次让你回来,可是另有交待?”
“不不,宗长有所不知,家母早逝,家父又无意续弦,府中事务全凭家父一人操持,这里里外外的根本无暇他顾,现下世道无常,诸事纷乱,家兄前些年出门游历至今未回。小女枯坐廊边实在无聊,也是前些时日与家父对弈之时,听他聊起童年趣事,不由心生向往,这才特向家父请求回乡省亲直至出阁之日。”
“原来如此,转眼间你也这般大了,你父既帮你定下了亲事,家中又无人可代为打点,如此你当在家为出阁之事做周全准备忙得不可开交才是,怎的还有如此余裕回来看望我们这帮老东西。”
“宗长误会了,小女还未曾定亲,只是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小女也是担心日后出阁再难有如此良机回到家父出生之地,见识到他口中如此世外桃源罢了。况且家父对多年未曾回乡探望各位也是多有愧疚,小女此次回乡既是向各位长辈问安,也是替家父向大家致歉的。”校阮说罢微微颔首侧身一福。
闻言,被称作宗长那位老者闻言神情莫测,眼带笑意,双手将她虚扶起身,缓缓说道,“你父自出族之日起就已是一方之首,早已自立门户了,现下想必更是不凡,如此还能记得我们这些老东西,不时差人送些书信物件回来,你父已属有心之人。再者他事务繁忙,难顾周全,也属平常,你也不必如此挂心介怀。再者,我们这里虽不比城市繁华,但乡间野趣,胜在村民们朴实纯粹,你大可随意走动,不必有所顾忌。只是你常年养在闺中,如今却是孤身一人,这...”
“此事宗长不必挂心,万事小女自会处置。家父常年在外,小女不比别家闺秀端庄细致,却也有些本事在身,当可自理。”
“哦?好,如此便罢了,待会儿我使老妪带你回宅,有何需要尽管让她传话过来,此事不许推脱。还有,日后不必老是宗长宗长的,你与大家一般,换我荆老便是了。”眼前女娃身形笔直,眼神凌厉,颇具她父当年风采,确实不必过分忧扰。只是她这要强的性格将来怕是会让她吃些苦头...哈哈哈,原来如此,有趣有趣,既是廊主之女,校少之妹,想必这段时间是不会让人无聊了,或许他该再晚些出山,那坊间少年也该来了。荆老借抚须之际默默按下自己强忍的笑意,突觉身边一掠寒光飞来,瞬间恢复了初时那般威严模样。
“是,多谢宗长关照。”
“哎你这丫头……唉,罢了,随你吧。如此天色不早,你家故宅还未收拾妥当,你父前些时日差人给我们这些老家伙送来了他亲制的香茶,还给你捎上了一些随身行李,我已命人给你送去,被褥是新做的,虽不比那蚕丝锦被轻薄柔软,但也足以保你安睡好眠了,今日你就先回吧。”
说罢也没等校阮回话就命他身边一夫家薄姓老妪带她回宅,虽对老者神色变化有些不解,但见对方已经端茶送客,也只能识相噤声随老妪退下,只是在心中反复琢磨自己言行举止种种不当之处。一步踏出门槛之时她回过神来,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旋身向上座老者拱手一辑,环视道:“各位长辈、荆老,小女初到此地,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这些时日就打扰大家了,请诸位长辈不吝教诲,也不必与小女见外,与家父一同唤小女乳名软软即可。”
“好,好,好,软软才是,不必与大家见外,行事还是便宜些才好。”众人闻言也是一笑,校阮强自镇定,却不想双耳通红,浅浅应声,随即转身离去,这回步伐倒是轻快许多。见状,那薄娘子也稍加快步紧跟而上,面色此时确是柔软不少。
“完了完了完了...何以演练多次还是做得如此潦草,父亲大哥若是得知此间之事必要笑我不得家传了,如此…如此我何时才能继主廊中啊,难不成真要走到梳起不嫁,待字廊中,以求主安的地步么,那怎么行...”
一路无言,校阮内心复杂,恍然间见薄大娘在前方站定,正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这才发现似乎已经到了目的地。但奇怪的是,前方除了一座破败的庙宇似乎并没有可供人住宿的屋舍,她内心莫名,只得开口询问:“薄大娘,这是哪里呀,我们不是要去我家旧宅么?”话音刚落,她心中突然升起一阵不安,难道...
薄大娘一言未发,只掩面无声轻笑,随即抬手示意请她随其入内,随即转身,先一步踏入屋舍,校阮眉心微蹙,轻咬下唇,随即跟进,看来这就是今后她在此地的安身之所了。
薄大娘从袖中掏出火折,将桌上的油灯点亮,将还在原地打量四周的校阮拉至身前,把手中的火折放到她手上,并指了指门边堆放的物品,看来这些就是她父亲差人给她捎带的行李了。薄大娘看校阮一脸茫然,不由又是一笑,随即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好的纸条,又塞到她手里,还不等校阮打开一看,薄大娘就起身告辞了,校阮只得匆忙跟着起身,懵懵懂懂地将薄娘子送出门去,这才将纸条轻轻展开,“陋室不陋,随遇而安?”这是在安慰她吗?校阮心底这才有些温暖起来。这薄大娘明明长相普通,行事做派与性情温和的平常老妪无异,除口不能言有些让人颇感遗憾之外,那通身清冷沉静的气势还真是让人有些意外,是意外地与她相配,是啊,能在此地出现的人,又怎会是平常之人呢。她指腹轻轻拂过纸条,又在灯下细细欣赏了一番,半晌不由轻叹呢喃,“难怪父亲总说我行楷不畅气韵难舒,画虎不成劝我改书簪花,确实清灵隽美,落洁若仙。”又自嘲,“虽为女子,我不如卫夫人,今又添薄娘子,许多往薄娘子处去,簪花不成也可助我静心。”
连日波折,校阮随意收拾了一番,刚落座床榻就顿感疲惫,秋意渐凉,看来今日只得和衣而眠了。只见她指尖轻弹,唰唰两道破风声后,屋里已一片漆黑,大门也应声合上,只正对门墙壁上悬挂的画像落下了些许灰尘。半晌,寒气渐重时,屋内只余零星几道风声。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