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时，苏羽已经踩着露水踏进后山结界。
昨夜收到的十七封挑战书被虎魄虚影撕得粉碎，此刻正在他腰间锦囊里化作齑粉簌簌作响。
他特意绕开晨练的演武场，那些从回廊转角飘来的议论声却像附骨之疽。
“听说连林轩学长的玄冰劲都挡不住那招突刺……”
“武徒越阶击败武师，该不会是用了禁术？”
苏羽屈指弹碎掠过耳畔的流言，青石台阶在脚下裂开蛛网纹。
竞技场残留的暗伤还在经脉里灼烧，但更让他烦躁的是系统界面不断闪烁的【融合进化】按钮——昨夜吞噬的虎魄虚影正与原本的赤鳞武灵纠缠撕咬，两团光影在丹田处搅得气血翻涌。
“安静点。”他对着空气低喝，惊飞了枝头三只报晓的云雀。
山涧水汽突然凝滞的刹那，系统警报声刺破识海。
【检测到未收录武灵波动，方位西北23度，距离87丈】暗金色面板在视网膜上铺开热成像图，代表稀有武灵的红点正在某处山壁疯狂脉动。
苏羽踢开挡路的藤蔓时，腐叶下的青铜残片硌得脚底生疼。
那些篆刻着星象图的碎片与昨日院长手中之物惊人相似，当他弯腰查看时，蛰伏在骨髓里的虎魄突然发出渴求的嘶吼。
山洞入口藏在瀑布后方，水帘被某种力量扭曲成螺旋状。
苏羽伸手触碰的瞬间，七十二道冰锥擦着他耳际钉入岩壁，寒霜沿着袖口爬上小臂——是宁瑶的剑气残留。
“连这都要设防？”他抹去鼻尖冰碴，掌心赤鳞武灵暴涨三寸，硬生生在宁瑶布下的禁制上熔出个焦黑缺口。
洞窟深处的景象让呼吸为之一滞。
半透明的灵体悬浮在钟乳石群中央，九条狐尾如月华织就的绸缎铺满整面洞壁，每根毛发末端都凝结着星辰碎屑。
当苏羽的影子和那对翡翠色竖瞳重叠时，系统提示框炸开成血色烟花。
【九曜天狐武灵（残缺体），吞噬成功率39.7%】
虎魄虚影不受控制地扑向灵体，却在触碰狐尾的瞬间被冻成冰雕。
苏羽闷哼着单膝跪地，七窍溢出的血珠在地面绘出诡异图腾。
识海里两股意志正在厮杀，赤鳞武灵的暴烈与天狐的森寒将他每一根神经都扯成紧绷的弓弦。
“给我……吞了！”他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强行启动融合进化模块。
丹田处炸开的剧痛让眼前景物颠倒旋转，却清晰看见狐尾末端浮现的暗红锁链——与院长浑天仪里闪现的九轮血月如出一辙。
洞外忽然传来枯枝断裂声。
苏羽分神刹那，天狐幻象骤然凝实。
锋利前爪穿透他右肩时，鲜血溅上洞顶石笋竟发出珠玉相击的脆响。
他发狠将赤鳞武灵捅进灵体心口，耳畔同时响起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吞噬完成度61%，强制进入虚弱期，倒计时23:59:59】
踉跄扶住岩壁的瞬间，某种清苦药香混在血腥气里钻进鼻腔。
洞外飘来的浅樱色发带勾住他指尖，尾端绣着宁瑶独有的霜花纹——却不是昨日那条。
“柳师姐还要看多久？”苏羽将染血的发带缠上手腕，盯着洞外某片晃动的树影，“劳烦传话给那些下注的蠢货，今晚子时前，我接所有挑战。”
树丛后传来衣袖翻卷的声响，似有人仓促御剑离去。
他低头看着掌心缓缓成型的狐火，没注意到自己瞳孔已化作与天狐如出一辙的竖瞳。
当最后一丝反抗的灵识被虎魄嚼碎，洞内忽然落下鹅毛大雪，每片雪花中心都跳动着微缩的星图。
暮色染红瀑布时，苏羽正把第十三个传讯纸鹤捏成团塞进锦囊。
压制境界的代价来得比预期更凶猛，此刻他连调动最基础的护体罡气都要忍受经脉寸断般的剧痛。
山道尽头忽然亮起熟悉的冰蓝色剑光，惊得他手中丹药滚落悬崖。
宁瑶踏着最后一缕夕阳走来，霜刃剑穗上系着的新月形玉坠随步伐轻晃——正是他三日前在拍卖会多看了两眼的那枚。
“你身上有柳依依的合欢香。”少女剑尖挑起他染血的外袍，语气比洞窟深处的万年玄冰更冷，“解释？”
苏羽张口欲言，喉咙却涌上腥甜。
强行吞噬的武灵在丹田爆开反噬，视野被血色淹没前，他恍惚看见宁瑶向来淡漠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少女带着薄茧的手指按住他命门穴时，比剑气更凛冽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暴走的灵力。
夜色吞噬了整个后山，却盖不住观星台方向骤然亮起的七色霞光。
当苏羽在剧痛中找回意识时，发现自己正枕着宁瑶绣有家纹的披风，而本该在闭关的院长，此刻正蹲在尚有余温的篝火堆前扒拉灰烬，武皇威压震得满地碎石簌簌发抖。
“小子，”老人捏起沾着狐毛的炭块，浑浊眼珠在火光中明灭不定，“你可见过九星连珠之夜，血月当空？”篝火噼啪炸开一粒火星，正好落在宁瑶收拢的剑穗上。
她屈指弹飞那点猩红，霜纹剑鞘却往苏羽颈侧又挪了半寸。
少女膝头铺展的玄色披风浸着斑驳血痕，倒比观星台那些长老绣的祥云纹更鲜活些。
"九星连珠是下月十五的事。"苏羽用还能活动的左手去勾滚到院长脚边的药瓶，虎口新结的血痂又裂开细纹，"您该不会觉得我能一口吞了血月？"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震得岩缝里沉睡的萤火虫漫天飞舞。
他枯槁的手掌拍在苏羽后背，看似随意的一击却暗含三十六道灵力回路，恰好将少年体内暴动的两股力量压回膻中穴。
"当年天狐武灵随血月陨落时，"院长袖中滑出半块龟甲，上面密布的裂痕竟与苏羽掌纹重合，"有位故人也爱把发带系在剑柄。"
宁瑶擦拭霜刃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住，剑身映出的眸色比平日更深几分。
她突然将还带着体温的玉瓶抛向苏羽，起身时绣着雪岭寒梅的裙裾扫过少年染血的指尖："药老让你申时去试新炼的冰魄丹。"
苏羽接住玉瓶的瞬间，琉璃瓶壁突然绽开霜花。
藏在瓶底的浅粉色花瓣被冰晶裹着浮上药液表面，正是宁瑶独门灵力标记——意味着这瓶价值三千灵石的六转清心丹，其实根本没通过药阁登记。
山风卷着潮湿的夜露灌进山洞，却吹不散突然凝固的空气。
院长不知何时已退到洞口，正举着酒葫芦接钟乳石滴落的灵液，哼唱荒腔走板的小调盖过了宁瑶佩剑的嗡鸣。
"别动。"宁瑶突然按住苏羽肩膀，指尖凝出冰针挑开他锁骨处的绷带。
天狐残留的诅咒纹路正在皮肤下蠕动，像条苏醒的毒蛇。
少女发间垂落的银链扫过苏羽下巴，坠着的蓝宝石随着她皱眉的动作轻晃："你什么时候中的欢情蛊？"
苏羽怔住的刹那，洞外松林突然传来环佩叮咚。
柳依依提着绢灯转过山石，鹅黄裙摆扫过的草丛里，休眠的夕颜花全都违背时节地绽放。
她腰间新换的鎏金香囊坠着两枚铃铛，却奇异地没发出半点声响。
"药阁说苏师弟领错了化瘀散。"柳依依将青玉匣放在尚有余温的篝火旁，指尖抚过匣面封印时带起一串萤火虫似的流光，"这是用我本命灵叶炼的......"
"他不需要。"宁瑶并指抹去苏羽伤口最后一缕黑气，霜刃归鞘的脆响惊飞了玉匣上栖息的灵蝶。
两道目光在空中相撞，迸溅的火星让院长葫芦里的灵酒突然沸腾。
柳依依低头整理被山风吹乱的流苏，发间新簪的并蒂莲却无风自动："宁师姐的冰魄诀好像精进了，连合欢宗特制的牵机粉都冻住了呢。"她突然抬眼轻笑，眸中流转的春水映得洞壁冰霜消融，"只是苏师弟丹田还有暗伤，这瓶百花凝露......"
话未说完，苏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刚被压制的天狐武灵竟在丹田幻化出虚影，九条狐尾扫过之处，满地霜花都染上妖异的胭脂色。
宁瑶按在他后心的手掌瞬间结满冰晶，却听见少年用气音在她耳边说："你剑穗缠到我头发了。"
柳依依捏诀的手势僵在半空。
她看着宁瑶以剑气割断自己三根青丝，看着苏羽把断发绕在尚在渗血的腕间，看着洞顶倒垂的冰凌突然炸成齑粉——那些晶莹的碎末落在她精心准备的百花凝露里，竟将碧色药液染成浑浊的灰。
"苏师弟脸色好多了呢。"柳依依弯腰去捡滚落在地的玉瓶，垂落的发丝遮住了眼底翻涌的灵力漩涡。
当她再抬头时，唇角又噙着恰到好处的温软笑意："明日辰时，我在百草园等你换药。"
直到那抹鹅黄身影彻底隐入夜色，宁瑶突然并指击碎洞外三块山石。
飞溅的碎石在月光下化作冰晶蝴蝶，追着柳依依残留的灵力痕迹扑向山谷。
她转身时发梢还沾着未消的雪霰，语气却比试剑大会那日还要冷："欢情蛊遇合欢香则发，你不知道？"
苏羽正把玩着不知何时顺来的新月玉坠，闻言突然用染血的绷带缠住宁瑶剑柄："师姐是在担心聘礼被劫，还是......"尾音化作闷哼，因为宁瑶突然将霜刃插进他身侧石缝，飞溅的碎石在少年颈侧擦出细长血线。
"再有下次，"宁瑶拔剑时带起的冰花在空中凝成星图，"我会把你冻在试炼塔顶当阵眼。"
破晓时分，苏羽丹田突然爆出清越凤鸣。
赤鳞武灵与天狐虚影竟在气海上方交织成太极图案，昨夜还狂暴肆虐的两种力量此刻温顺得宛如春水。
他望着掌心跃动的狐火，突然朝正在调息的宁瑶弹出一簇火苗。
少女剑未出鞘便冻住那团妖火，却见冰晶里包裹的火焰突然绽开成红莲。
每一片花瓣都是跳动的武技残章，正是她苦寻半年的《霜天九问》最后一式。
"吞噬武灵还有这用处？"宁瑶并指碾碎冰晶，纷扬的碎光里藏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当她转头欲问，却发现苏羽不知何时凑得极近，竖瞳里映着她微微放大的瞳孔。
观星台方向突然传来七声钟鸣，惊起满山灵鸟。
苏羽体内流转的灵力在这钟声里轰然突破桎梏，武师初期的威压震得洞顶钟乳石如雨坠落。
他揽着宁瑶闪避时，少女发间银链勾住了他衣襟盘扣，在锁骨处勒出细细的红痕。
"放手。"
"是师姐的剑穗缠着我玉佩。"
"那你的手在做什么？"
"防止院长偷窥。"
洞外老树上的院长讪讪收回神识，酒葫芦里晃动的灵液映出千里外某座血色祭坛。
他望着掌心浮现的九星连珠虚影，突然对虚空笑道："当年你说天狐重现之日，就是......"
山风卷走了后半句话，却把苏羽新突破的气息送往学院每个角落。
竞技场水晶碑轰然炸裂，苏羽的名字裹着狐火攀升至武师榜首，惊得晨练弟子们手中兵器坠了一地。
无数传讯符化作流光飞向后山，却在触及瀑布结界时被突然暴涨的狐尾虚影绞成碎片。
宁瑶看着那些在阳光下蒸发的符纸灰烬，突然将霜刃掷向苏羽脚边："百兵谱第三的雪魄刀，明日辰时会在秘境资格战的彩头里出现。"
苏羽接住飞旋而来的剑鞘，上面新添的裂痕恰好组成北斗阵图。
他望着少女御剑离去的背影，突然对着虚空轻笑："院长可知晓，九曜天狐最擅破什么阵法？"
瀑布轰鸣声忽然停滞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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