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余烬在晨雾中明灭,江宇用竹枝在泥地上勾画防御图。
昨夜熔化的铁甲片被重新锻造成二十七个狼牙铃,此刻正悬在村口老槐树上随风作响——这是他在某个武侠世界里学来的示警机关。
"江先生,西边河滩的竹刺阵埋好了。"张虎扛着铁锹走来,甲胄摩擦声惊飞早起的山雀。
这个曾质疑书生纸上谈兵的猎户,此刻腰间缠着江宇用官军旌旗改制的止血带。
江宇的指尖第三次划过青石板,才摸到盛着药汤的陶碗。
江瑶将晒干的紫苏叶捣碎添入火堆,升起的药香勉强压下他眼底翻涌的青铜色波纹。"辽东参碎须遇热生幻,王胖子在军粮里掺这个,是要让戍边的兵都成疯汉。"
急促的马蹄声打断话音。
村口老槐突然剧烈摇晃,狼牙铃发出凄厉的锐响。
五个蒙面人策马掠过河滩,竹筐里倾泻出雪片般的告示,泛黄的宣纸上赫然印着江宇的画像,题头"谋逆"二字被朱砂浸得狰狞。
"他们说江先生私铸兵器!"抱着婴孩的农妇颤抖着指向铁匠铺。
熔炉旁未及收拾的青铜碎片在晨光中泛着幽光,那花纹竟与昨夜官兵残旗上的蛇形纹章如出一辙。
陈秀才的紫竹折扇"啪"地合拢。
这个总把"子曰"挂在嘴边的落魄书生,此刻正死死攥住江宇的袖口:"江兄可知前朝柳河东?
他在《捕蛇者说》里写——呜!"后半截话被张虎塞进嘴里的烤土豆堵了回去。
江宇摸索着捡起飘落的告示,指尖触到纸背暗纹时突然轻笑:"陈兄且看,这澄心堂纸是五品以上官员专用。"他将告示凑近火堆,受热的纸面渐渐浮现出半枚朱砂私印,"王县令怕是忘了,他上月刚用同批纸张给知府写过寿联。"
铁匠铺突然传来陶罐碎裂声。
江瑶举着半块青铜碎片追出来,发间还沾着草药碎屑:"这些碎片内侧刻着前朝年号!"她的鹿皮靴踩过满地告示,在某个泥坑前突然顿住——湿润的黄土里,半枚马蹄铁正闪着诡异的青绿色铜锈。
暮色降临时,江宇独自坐在河滩磨刀石旁。
掌心被竹刺划破的伤口渗出血珠,坠入河水时竟泛起细小的青铜色涟漪。
他听见王县令的声音混在水流声中时远时近:"小友可知,三年前有个书生在府衙前撞柱明志?"
最后一缕天光消失时,张虎的柴刀"当啷"一声砸在磨刀石上。
这个满脸烟灰的猎户,手里攥着从马尸上扒下来的皮质鞍鞯,暗褐色的血迹在皮面上勾勒出模糊的山脉纹路:"江先生,这图案我在辽东贩马的叔父身上见过。"
江宇沾血的手指抚过皮鞍,二十七个狼牙铃突然在村口齐声长啸。
他蒙着白翳的右眼里,青铜色洪流正漫过某个似曾相识的雪夜——那时他刚穿越到某个边塞军营,帐外战马蹄铁上挂着的冰凌,也泛着同样的青绿色幽光。
暮色浸透茅草屋檐时,江宇的手指正沿着陶碗裂口处的釉面摩挲。
张虎蹲在门槛上磨柴刀,铁器与青石的摩擦声里忽然冒出一句:"那帮衙役的马鞍皮料,够做二十副护腕。"
"张大哥可听说过前朝虎贲军的制甲术?"江宇沾着药汁在桌面画符,紫苏汁在木纹间晕染出山脉走势,"把浸过桐油的牛皮裁成鱼鳞状,三层交错缝制,箭矢难透却轻便如常服。"
柴刀猛地顿在磨石上。
张虎抓起桌上的药碗猛灌两口,喉结滚动着咽下带着苦味的秘密——三年前他给县衙送狐皮时,曾在马厩见过这种制式的皮甲。
潮湿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王胖子养着私兵!"
江宇袖中滑出半片青铜甲,暗绿锈迹间隐约可见"天启三年监造"的字样。
他将碎片按在张虎磨刀的豁口处,裂纹竟严丝合缝:"昨夜山洪冲开古墓,这些前朝军械就躺在王县令新修的泄洪渠里。"
更夫的梆子惊起夜鸦时,二十三个青壮正猫腰穿过芦苇荡。
江宇将青铜碎片分给领头的猎人,每片都裹着从告示背面揭下的澄心堂纸。"把这些塞进野狐岭的崖缝,记得沾些新鲜狼血。"他说话时故意将火把倾向陈秀才的衣摆,那书生正抱着从祠堂偷来的族谱簌簌发抖。
五更天,王县令的轿子果然出现在野狐岭。
衙役举着的火把照亮崖壁上反光的"天启"铭文时,躲在树冠里的张虎差点笑出声——那些用野蜂蜜粘在青铜碎片上的蒲公英絮,正随着晨风飘飘荡荡落在官轿顶上。
"逆贼竟敢私藏前朝军械!"王县令的惊叫惊飞山雀。
他当然认得出这些和自己书房暗格里一模一样的青铜甲片,更致命的是碎片上沾着的澄心堂纸,分明带着他私刻的知府官印痕迹。
当日下午,二十八个背着箭筒的猎人出现在江宇的竹篱前。
张虎把沾着狼血的柴刀拍在磨刀石上:"江先生说的那个什么......舆情战,比挖陷阱痛快多了!"
江瑶就是在这时踏进村口的。
她挎着的药箱沾满泥浆,鹿皮靴却刻意避开水洼里漂浮的告示残页。
正在晾晒草药的农妇们忽然噤声——这个在十里八乡治过时疫的医女,此刻正盯着老槐树上的狼牙铃出神。
某个青铜铃铛内侧的蛇形纹章,与她药箱底层那枚生锈的针灸针一模一样。
"姑娘可是来讨紫苏叶的?"江宇蒙着白翳的眼睛准确转向她站立的方向,掌心躺着的三枚铜钱突然立起旋转,"东南方向来的客人,通常需要祛除瘴气的药草。"
江瑶的指尖擦过腰间暗藏的银针。
当她触到那人递来的药包时,三根细若牛毛的针已经藏在指缝间。
但对方手腕处若隐若现的青铜色血管让她怔住——这症状像极了师父临终前念叨的"时空症"。
七日后,晒谷场成了演武场。
江宇用竹竿敲击不同方位的陶瓮,二十个少年随着瓮声变换阵型。
张虎蹲在草垛上啃烧饼,突然被江瑶扯住袖口:"那人教的是唐代李卫公的六花阵,但第三变的方向刻意偏了十五度。"
"江先生说这是专门对付辽东骑兵的改良版。"张虎吐出嘴里的饼渣,指了指正在给木枪绑草绳的少年,"他说王胖子下次派来的定是擅用套马索的关外流寇。"
此刻县衙地窖里,王县令的鼻尖正悬在青铜酒樽上方。
暗室墙壁挂满辽东舆图,某个戴着狼牙项链的汉子抓起把生锈的马刀:"大人要找的'鬼面骑',最迟朔月之夜就到。"刀锋划过烛火时,铁锈簌簌落在宣纸包着的物件上——那是半块带着牙印的青铜马镫,边缘还沾着冻土。
更声漏断时,江瑶悄悄推开祠堂偏门。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供桌上的龟甲,那上面新刻的卦象让她心跳骤停。
震下坎上的"屯"卦旁,有人用香灰写着小篆:霜雪将至。
她转身时撞倒了门后的陶瓮,陈年粟米里滚出个褪色的香囊。
五色丝线绣着的辽东参图样下,针脚凌乱地缝着半片青铜甲——与她药箱里那枚银针的纹路完美契合。
夜风突然卷着枯叶扑灭烛火,村口老槐树上的狼牙铃毫无征兆地齐声嘶鸣。
江宇摸索着墙垣疾走,掌心的青铜色脉络在黑暗中明灭如星图。
当他触到祠堂冰凉的铜锁时,某种熟悉的金铁交击声突然在骨髓深处炸响——那是他在某个雪夜穿越成阵前小卒时,第一次听见辽东铁骑踏破冰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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