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贪官环伺,困厄再临

晨雾未散时,马蹄声惊醒了村口的黄狗。

江宇扶着瞭望塔的木栏,看着三里外蜿蜒的火把长龙将村庄围成孤岛。

沾着露水的蛛网黏在他袖口,像张挣不开的命运罗网。

"整整十二个县衙的旗号。"陈秀才的算盘珠子在雾里发出脆响,他佝偻的脊背几乎要嵌进木梯,"光是骑兵就有三百......"

张虎突然从塔底窜上来,粗粝的手掌拍得木栏簌簌落灰:"怕他个鸟!

去年闹蝗灾,老子带着七个弟兄就敢劫府库!"他腰间别着的酒葫芦晃了晃,浓郁的药酒味混进潮湿的晨雾——那是江瑶特制的金疮药。

祠堂里的争吵声穿透薄雾。

几个青壮正将门板拆下来当盾牌,有个后生突然摔了榔头:"当年王县令都没带这么多兵!"陈旧的供桌被撞得移位,香炉里积着的香灰洒在沙盘上,正好盖住代表山神庙的泥塑。

江宇的指尖在沙盘边缘划出凹痕。

时空回溯之眼突然在太阳穴跳动,他看见三个时辰前的自己正把最后三支箭矢插进祠堂梁柱——此刻那里空荡荡的,箭袋早分给了守隘口的猎户。

"把祠堂的蜘蛛网留着。"他忽然开口,在陈秀才错愕的目光中抓起把香灰,"劳烦先生带人把山神庙的蒲团拆了,里面的艾草灰和香灰混着装袋。"

江瑶的银簪在晨光里划出清辉。

她默不作声地将药箱摆在祠堂角落,纤细的手指飞快分拣着药草。

当装着灰布的麻袋堆到第七个时,窗外的喧哗突然静止——村西传来战马嘶鸣。

"他们在等午时三刻的阳气。"李青山拎着新打好的铁蒺藜闯进来,锻铁留下的烫伤红痕还在手背蜿蜒,"老子往河里扔了二十斤马齿苋,保准他们的马匹......"

张虎的咆哮从村口炸响:"龟孙子放冷箭!"木栅栏被重物撞击的闷响震落梁上积尘,江瑶手边的药杵骨碌碌滚到江宇脚边。

竹筒里的汤药还是温的,祛毒安神的药香缠住他剧烈跳动的心脉。

"暗道。"陈秀才突然揪住自己发黄的衣领,"山神像背后的暗道!

当年闹白莲教时......"他的声音被又一阵撞击声打断,供桌上的沙盘哗啦碎裂。

江宇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时空回溯之眼在皮下灼烧,他分明看见自己昨日傍晚擦剑时,剑穗上的玉坠曾闪过奇异流光。

此刻那抹绿正悬在江瑶发间——她不知何时将玉坠系在了银簪上。

"劳烦先生带妇孺从暗道走。"江宇突然将竹筒塞进江瑶手中,指尖划过她掌心的薄茧,"烦请姑娘在暗道口熬药,艾草烟能驱蛇虫。"他转身时袖摆带翻了药箱,跌落的雄黄粉在青砖地上洒出狰狞的痕迹。

日头攀上树梢时,村外的战鼓擂响了第一声。

江宇站在摇摇欲坠的瞭望塔上,看着数百支浸过松油的火把同时举起。

他摸向怀中的竹筒,刻痕正好是"当归"的笔划。

浓烟突然从东南角的茅屋窜起,混着艾草清苦的焦糊味随风扩散。

张虎的狂笑穿透滚滚浓烟:"老子的药酒坛子够烧三天三夜!"铁匠铺方向传来铁器落地的脆响,李青山正在把最后一批铁蒺藜撒向隘口。

江瑶的白裙角掠过祠堂门槛,发间银簪在浓烟里忽明忽暗。

她留下的药囊整整齐齐码在供桌上,每个都系着止血用的苎麻绳。

当第一支火箭扎进谷仓屋顶时,陈秀才哆嗦着捧来的沙盘"砰"地炸开——藏在里面的驱兽药粉遇火即燃,青紫色火焰瞬间吞没了半间祠堂。

"江先生!

西边的栅栏......"浑身是血的猎户跌进来时,江宇正凝视着掌心开裂的水泡。

时空回溯之眼突然剧烈抽痛,他恍惚看见昨日那个坚持要带祖传犁铧逃难的老汉——此刻那柄生锈的犁头正卡在栅栏缺口,扎穿了某个骑兵的狼头刺青。

战鼓声突然停了。

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江宇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村外传来攻城锤碾压碎石的声响,混着皮甲摩擦的窸窣声,像条贴着地皮游来的毒蛇。

他握紧的竹筒突然滚烫,祛毒安神的药香里混进了血腥气。

江瑶留在窗台上的银簪微微颤动,簪头玉坠映出冲天火光。

当第一块裹着火油的巨石砸向水井时,陈秀才的尖叫与张虎的怒吼同时炸开,而江宇的时空回溯之眼终于看清——那巨石滚动的轨迹,与三日前江瑶在沙地上画的祛毒药方分毫不差。

浓烟裹着碎石扑向祠堂青瓦时,江瑶的银簪正挑开第七个药囊。

紫色药粉随风漫过伤员溃烂的伤口,混着雄黄味的止血散灼得张虎龇牙咧嘴:"丫头你这药......嘶......比王八羔子的刀还毒!"

"噤声。"江瑶指尖翻飞,将浸过药汁的布条缠上汉子血肉模糊的胳膊。

她余光瞥见江宇正单膝跪在倒塌的瞭望塔旁,束发的布带不知何时断了,凌乱发丝间隐约露出后颈新添的箭伤。

攻城锤撞击栅栏的巨响震得药箱哐当作响。

李青山突然从浓烟里滚进来,锻铁用的皮围裙烧出焦黑的破洞:"西边顶不住了!

那帮龟孙在盾牌后面藏了毒烟筒!"他话音未落,三个口吐白沫的村民就被抬了进来,指甲缝里还嵌着生锈的箭镞。

江宇猛地起身,剑穗上的玉坠撞在香案角发出脆响。

时空回溯之眼在他太阳穴突突跳动,此刻分明看见半刻钟前自己布置的绊马索——本该系着铁蒺藜的麻绳竟被替换成晒干的药草。

"他们换了先锋队!"陈秀才突然尖叫着扑到窗边,毛笔上的朱砂甩出猩红轨迹,"是州府的黑翎卫!

那些盾牌会喷毒雾!"

仿佛印证他的哀鸣,村口突然腾起墨绿色浓烟。

张虎抄起门板就要往外冲,却被江瑶扯住衣角:"等等!"少女扯下发间银簪,挑破药箱暗格里巴掌大的皮囊,淡金色粉尘瞬间在毒雾中绽开光晕。

江宇的剑锋就在这时劈开浓雾。

他踩过满地狼藉的箭矢,靴底黏着的香灰在青石板上印出凌乱卦象。

时空回溯之眼突然刺痛,他恍惚看见自己两个时辰前检查箭垛时,曾把江瑶给的驱蛇药包塞进了砖缝。

"点火!"他嘶吼着掷出火折子,火星顺着浸过松油的绊马索窜成火龙。

埋伏在草垛后的村民同时拉动绳索,上百个装着药灰的陶罐从房梁坠落,在毒雾中炸开青紫色焰火。

王县令的狞笑穿透火墙:"强弩手准备!"机括震动的嗡鸣令人牙酸,江宇旋身将江瑶扑倒在香案下的瞬间,三支床弩铁箭轰然洞穿祠堂立柱。

陈秀才的算盘珠子暴雨般砸落,其中一颗滚进江宇衣领,硌得他锁骨生疼。

"让我出去!"张虎的咆哮混着铁器碰撞声,"老子要撕了那狗官的......"他的怒吼突然变成闷哼,半截断刀擦着江宇耳畔飞过,深深楔入龟裂的功德碑。

江瑶突然抓住江宇手腕,少女掌心的薄茧擦过他腕间旧伤:"你袖袋里的雄黄粉呢?"她声音很轻,指尖却在他脉搏处按出重若千钧的节奏。

祠堂外传来木材断裂的脆响,黑翎卫的玄铁盾已经撞破第二道栅栏。

时空回溯之眼在此刻疯狂抽痛。

江宇看见二十四幅破碎画面在眼前闪回:李青山被毒烟腐蚀的双手再也不能握锤、陈秀才抱着断腿在血泊里爬行、张虎的怒吼永远停在咽喉中箭的瞬间......每个画面里都有江瑶的白衣,最后那抹素色总是染成晚霞般的赤红。

"带伤员从暗道......"

江宇的指令被攻城锤的轰鸣碾碎。

祠堂房梁簌簌落灰,江瑶药箱里的瓷瓶接连爆裂,当归混着三七的苦涩顷刻浸透空气。

他看见少女突然将银簪插回发髻,玉坠不偏不倚贴在昨日为他包扎时留下的指痕位置。

"东南角。"江瑶突然开口,染血的袖口扫过沙盘残片,"两个时辰前埋下的药瓮。"她沾着药汁在江宇掌心快速划写,当归的"当"字最后一竖刺破他结痂的伤口。

时空回溯之眼骤然发烫。

江宇终于看清那绊马索上的药草——正是江瑶清晨分拣的驱蛇藤!

剧痛从太阳穴窜向后脑的瞬间,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琉璃将碎的轻响。

黑翎卫的箭雨就在这时撕开浓烟。

江宇滚向立柱时扯落神龛黄幡,扬起的尘埃里浮现出二十四个自己:有正在给猎户分发箭矢的、有在祠堂梁柱刻记号的、甚至还有往水井抛入药包的......每个幻影的双眼都蒙着浸血的布条。

"江先生!"李青山的铁锤砸飞毒烟筒,锻铁声竟压过了战场喧嚣,"他们的云车推到河岸了!"

江宇握剑的手突然顿住。

他清晰感觉到时空回溯之眼在皮下鼓胀,仿佛有无数细针刺破虹膜。

当第七支弩箭穿透窗纸钉入供桌时,他看见江瑶昨日晾晒的毒蒺藜,此刻正在敌军阵前闪着幽蓝的光。

"点火把!"江宇突然劈手夺过张虎的酒葫芦,烈酒浇在剑锋燃起青焰,"带所有人退守山神庙!"他剑尖挑起的火苗照亮江瑶苍白的脸,少女正将最后三根银针别进腰带,针尾系着的苎麻绳与昨日包扎他伤口的系法如出一辙。

攻城锤撞碎祠堂大门的刹那,江宇的时空回溯之眼终于看到那个至关重要的节点——此刻滚落在他脚边的香炉,炉灰里埋着江瑶今晨故意打翻的雄黄粉。

而三丈外的水井轱辘上,缠绕着昨天被陈秀才抱怨"多此一举"的铁链。

黑翎卫的狼牙箭贴着江宇颈侧划过时,他忽然嗅到江瑶发间的艾草香。

少女跌跌撞撞的身影与二十四幅死亡画面重叠,她染血的裙裾扫过满地算盘珠子,恰好摆成太乙神数的凶局。

"就是现在......"江宇攥紧剧痛的太阳穴,时空回溯之眼发出的灼热几乎要熔穿颅骨。

当王县令的帅旗出现在坍塌的栅栏外,他终于看清所有死亡画面里唯一相同的破局关键——江瑶始终没有系紧的医药箱搭扣,此刻正在他眼前晃动着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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