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声名鹊起,贤才来投

暮色里的槐树簌簌抖落火星,江瑶攥着尚有余温的铜印,看见最后一只灰雀掠过晚霞时,银环折射的光斑恰好落在江宇眉骨。

少年正用染血的衣襟裹住伤员断臂,暗红血渍在粗麻布上洇出半阙残月。

"东南三十里..."江瑶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辚辚车声。

七辆桐木马车碾着焦土驶入村口,车辕上悬着的琉璃灯晃出"百草"二字。

打头的青衫文士不等停稳便滚下车来,捧着竹筒朝火堆奔去:"诸位莫饮井水!

今晨败军溃逃时往上游投了腐鼠!"

陈秀才的朱砂碗再次翻倒,这回泼湿了张虎刚抢来的皮甲。

江宇接过竹筒时指尖掠过文士虎口处的墨梅刺青——那是江南药商世家的标记。

他不动声色地将铜印抛给李青山:"带这位先生去西厢房,用温泉眼新引的活水煮茶。"

当第十八个投奔者在北斗初现时叩响柴门,江宇正用银针挑开鸽笼暗格。

三粒刻着凤纹的金丹滚落草席,江瑶捻起其中一枚对着火光细看:"这是扬州节度使府邸的消暑丹,怎会藏在信鸽机关里?"

"所以那位药商来得蹊跷。"江宇忽然握住她悬在半空的手腕,指尖点在丹药凹痕处,"看这齿印,是灰雀嗑过的。

今早那些脚系银环的飞鸟..."话未说完,门外传来陈秀才的惊呼。

两人冲出去时,只见二十余匠人正在空地上架起锻铁炉,淬火的水槽里赫然沉着王县令的鎏金车轭。

篝火噼啪炸开星子时,江宇敲了敲新铸的剑坯:"陈先生怎么看这些'及时雨'?"

"铁匠带着淬火油,药师揣着解毒散..."陈秀才往炭堆里埋了两颗板栗,"倒像早知我们要经历血战。"他突然用火钳夹起烧红的烙铁,在县令官印背面烫出焦痕:"主公不妨将计就计,今夜就让李青山带人把温泉驿站的牌匾换成'御史行辕'。"

破晓时分,江瑶在蒸腾的硫磺雾气里数到第九辆马车。

来客中既有背负算盘的漕帮账房,也有袖藏机关图的墨家弟子。

当她看见有人卸下车厢里鎏金错银的浴桶时,终于忍不住拽了拽江宇的箭袖:"你早知道这些权贵的眼线会来?"

"王县令的请柬总要有人送。"江宇突然伸手拂去她鬓角的硫磺结晶,指节擦过耳垂时带起一阵颤栗。

少女没注意自己的银针盒已被换成檀木雕花的,更没发现盒底压着片绘有龙鳞纹的砭石。

暮色再临时,江瑶在晾晒药草时嗅到特殊气息。

循着当归混着硝石的味道,她撞见三个新来的"铁匠"正在地窖争执。

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的,分明是印着虎纹的兵符残片。

"江姑娘来得正好。"江宇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他手中端着的药碗腾起热气,"陈先生改良的避瘴汤,要不要尝尝?"瓷碗相碰的脆响中,地窖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声。

江瑶低头啜饮时,瞥见江宇皂靴上沾着新鲜的血迹,混着某种西域香料的味道。

当北斗七星挂上老槐枝头时,江宇在温泉眼旁找到了江瑶。

少女正将染血的银针浸入硫磺泉眼,雾气氤氲中,她腕间的苎麻绳不知何时换成了缀有玉珠的红线。

"这是用今日第十七个探子的发带编的。"江宇笑着晃了晃手腕,露出同样材质的绳结,"陈先生正在教张虎辨识各州密探的香囊配方..."话音未落,东南方突然升起三道青烟,在空中扭结成鸾鸟形状。

江瑶感觉掌心被塞入冰凉之物,展开时却是半枚带着牙印的凤纹金丹。

温泉水的咕咚声忽然变得粘稠,江宇望着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龙鳞云,将少女指尖的丹药捏成金粉:"明日该有贵客到了。"他的叹息散在硫磺气息里,惊起芦苇丛中三只灰雀,鸟爪上的银环这次系的是玄色丝绦。

晨雾还未散尽,江宇已经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上。

他望着下方往来如织的人群——漕帮账房正指挥壮丁将运来的铁木锯成七尺长板,墨家弟子用墨斗在木板上弹出一道道朱砂线,每处标记都对应着可以发射毒针的暗格。

"主公,东南角的瞭望塔要改成八角形?"背着青铜算盘的漕帮青年仰头问道,算珠碰撞声惊飞了枝头的灰雀。

江宇跃下树干时顺势拂过对方算盘,指尖沾了点泛着青光的铁屑:"按陈先生昨夜演算的九宫方位,塔楼每面开三个菱形箭孔。"他说话时目光扫过青年衣襟处的油渍,那是专门用来保养机关齿轮的西域松脂。

村西忽然传来争执声。

江宇赶到时,正看见李青山将新铸的陌刀横在胸前,刀身映出三个铁匠涨红的脸。"他们说要用精铁打造门环!"铁塔般的汉子气得络腮胡都在颤抖,"这可是能造三百支箭头的材料!"

江宇忽然抽出陌刀劈向旁边的石磨。

刀刃在距离磨盘三寸处骤停,刀风却震得石缝里的草籽四溅纷飞。"好刀。"他笑着将刀抛还给李青山,"给三位师傅取两坛烧刀子,门环用后山新挖的赤铜铸。"转身时状似无意地踩过地面,将崩落的草籽碾进青石板的裂缝里——那些草籽带着不自然的紫晕。

正午的议事堂飘着药香。

江瑶将新调配的驱虫药粉撒在房梁上,忽然发现江宇的袖口在反光。

她借着递茶的机会凑近细看,瞳孔猛地收缩:那上面沾着几片极细的银箔,正是墨家机关匣内层的防潮衬料。

"......所以在每口井底铺设竹炭层。"漕帮账房指着沙盘侃侃而谈,"既能净水,危急时抽干井水就是现成的藏兵洞。"他手中的檀木筹签突然被陈秀才抽走,在空中划出几道残影。

"不对!"平日怯懦的书生此刻眼冒精光,"水位下降三寸会影响地窖的承重结构,必须把西侧粮仓往温泉方向挪七步。"他在沙盘上快速推演的数字竟带着淡淡血腥气。

江瑶感觉后颈汗毛突然竖起。

她转头看向窗外,发现晾晒的当归堆里混进了几株形似蕨类的植物,叶片背面布满针尖大的紫斑——这是岭南瘴林里才会生长的醉心草。

暮色降临时,江宇站在新筑的瞭望塔上。

他望着被火把照亮的村落:铁匠铺的淬火池腾起靛青烟雾,与药庐蒸腾的硫磺气在空中交织成诡谲图腾;改造地窖的壮汉们喊着号子,将掺了糯米汁的三合土夯进石缝;更远处,陈秀才正在教孩童们用算筹布设简易阵法,每次摆错位置就会引发小片荧光粉爆炸。

"这是你要的舆图。"江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展开的羊皮卷上不仅标注着周边地形,还用胭脂画着弯弯曲曲的符号,"王县令送来的浴桶夹层里有追踪香,我在墨汁里掺了硫磺粉......"

话未说完,东南方突然传来急促的铃铛声。

江宇抓起她的手奔向村口,只见张虎正带人围住辆翻倒的粮车。

撒落的黍米中混着数十枚铁蒺藜,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

"车辙印深浅不一。"江瑶蹲下身,银针在米堆里挑出半片枯叶,"运粮队经过黑松林时,有人往车里加了东西。"她突然噤声,针尖上沾着的粉末正散发出龙涎香的味道——这是唯有二品以上大员才能用的熏香。

江宇忽然轻笑出声。

他接过漕帮青年递来的火把,将整辆粮车付之一炬:"通知大伙,明日起所有物资改走地下暗渠。"跳动的火光在他眼底映出奇异纹路,仿佛有双无形之手正在拨动命运的丝线。

当夜半的梆子声响起时,江宇独自走进温泉洞窟。

他解开腕间红绳浸入泉眼,玉珠碰撞的清脆声响中,水面忽然浮现出扭曲的倒影——三个时辰前陈秀才在沙盘上推演的算式,此刻正在水纹间重组变幻,最终定格成半枚虎符的轮廓。

洞外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江宇将红绳系回腕间时,指尖掠过藏在石缝里的檀木针盒。

盒底的龙鳞砭石此刻滚烫异常,仿佛在呼应着某个正在逼近的危险。

"主公,北斗星的杓柄指向翼宿了。"陈秀才的声音隔着水雾传来,他手中的灯笼照着地上一串湿脚印,"该给新来的匠人们分配活计了。"

江宇踏出水潭时,皂靴踩碎了月光下的一片薄冰。

冰层里冻结的西域香料正在缓慢融化,散发出只有灰雀才能嗅到的特殊气息。

他望着老槐树枝头新结的玄色丝绦,忽然露出狩猎者的微笑。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江瑶在整理药材时发现窗棂上多了道划痕。

她用银针挑开木刺,里面藏着半片绘有鸾鸟纹的青铜薄片——与昨夜粮车里的铁蒺藜纹路一模一样。

正要起身时,突然听见温泉方向传来重物落水声,惊起的三只灰雀爪间银环碰撞,奏出类似编钟的曲调。

此刻的江宇正站在新挖的地道岔口。

他抚摸着洞壁某处不起眼的凸起,那里刻着道深及寸许的刀痕。

指尖传来的震颤预示着未知的危险,却也让他的心跳与地脉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晨光穿透土层缝隙的刹那,他对着虚空轻声呢喃:"该让客人们看看我们的戏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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