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的指尖悬在全息屏上三毫米处，三十七个量子比特正在他眼前死去。那些代表量子态的荧光点本应如星河般流转，此刻却像被无形巨手碾碎的萤火虫，在π/7相位节点处迸发出诡异的靛蓝色残光。
"第三十九次实验，相位节点断裂于π/7。"九章三号的合成女声带着诡异的颤音，像是有人把古琴弦浸泡在液氮里弹奏。实验室的冷光在防辐射玻璃上切割出菱格纹路，那些本该跃动的幽蓝数据流此刻凝固如冻尸，在某个超越人类理解的维度被拦腰截断。陆沉舟注意到地面有细小的冰晶正在蔓延——这是量子退相干引发的局部热力学逆流。
嗡鸣声突然拔高八度，量子腔室顶部的泄压阀喷出淡绿色气溶胶。他踉跄着扶住操作台，腕表上的盖革计数器数值疯狂跳动至357μSv/h——这不该出现在理论上绝对密封的量子计算机中。防护服的生命维持系统发出尖锐警报，面罩内侧凝结的冰花让他想起陈默葬礼那天的霜雪。
"陆博士！"助手小林的声音穿透防护面罩，年轻人苍白的脸贴在防磁舱的观察窗上，呼出的白雾在玻璃上晕开涟漪，"冷却剂开始结晶了！二级防护层正在..."
陆沉舟没有回头。他的虹膜倒映着主屏上坍缩的量子云图，那些代表粒子态的荧光点正以违背所有物理定律的方式集体熄灭。这场景让他想起三个月前的暴雨夜，陈默浑身湿透撞开实验室大门时的眼睛——同样死寂的、仿佛被更高维度存在抹去生机的瞳孔。那天老教授塞给他的青铜残片上，至今还留着七个针尖大小的甲骨文刻痕。
"把莫高窟第257窟的建模调出来。"他忽然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口袋里的青铜片。某种冰冷的共鸣正顺着指尖蔓延，像是触摸到了三星堆祭祀坑深处沉睡的巨兽。
"可是现在冷却系统..."
"调出来！"陆沉舟一拳砸在紧急制动阀上。液压装置发出垂死的**，量子腔室的泄压速度突然加快三倍。他知道这会让辐射值突破安全阈值，但那些沿着飞天衣袂流淌的数据流正疯狂刺激着他的科学家直觉。
当飞天藻井的三维模型在空中展开时，泄压阀的尖啸骤然停滞。陆沉舟闻到若有若无的藏香，这味道与陈默办公室里那台贴满敦煌贴纸的老式电脑如出一辙。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错觉——通风系统的过滤网正渗出青铜色的雾气，在投影光线下折射出《五部陀罗尼》的梵文经卷。
"上帝啊..."小林的声音在颤抖。防磁舱的观察窗映出妖异的紫光，量子比特沿着飞天飘带的褶皱重新排列，构建出完美的康托尔集分形结构。陆沉舟的防护服内衬被冷汗浸透，他认出这正是陈默生前未完成的"敦煌几何"——用莫高窟壁画纹饰重构量子比特拓扑的理论模型。
突然，所有屏幕同时爆出鲜血般的红光。
【检测到观测者】
防磁舱的钢化玻璃轰然炸裂，气浪将陆沉舟掀翻在地。他的后脑撞在量子腔室的钨合金外壳上，温热的血液顺着防护服领口渗入。当耳鸣稍稍消退，他听见此起彼伏的金属撕裂声——九章三号的外壳正在解体，暴露出的超导线圈上爬满青铜锈迹。
"小林！"陆沉舟挣扎着爬起，防磁舱的方向传来液体滴落的声响。年轻助手保持着拍打观察窗的姿势，瞳孔扩散的虹膜上倒映着量子云图中心的图腾：十二个纠缠态粒子组成的眼睛，瞳孔是三星堆青铜神树的枝桠。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小林左手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矿化，指关节凸起处已经凝结出玉质的包浆。
陆沉舟的耳麦里响起沙沙声，那是陈默生前最后的录音："沉舟，要小心九章的..."突然插入的电子杂音中，他分明听到类似编钟的嗡鸣，以及某种远古祭祀的吟唱。
录音在此刻中断。实验室陷入绝对黑暗，只有量子云图上的眼睛图腾在幽幽发亮。陆沉舟摸到小林逐渐冰冷的尸体，发现他的左手死死攥着半枚玉璇玑——本该锁在三星堆文物库房的商周遗物。当他的指尖触碰到玉器表面的云雷纹时，突然有画面强行侵入脑海：
暴雨中的青铜神树正在生长，枝头悬挂的不是太阳鸟，而是无数个跳动的量子云图。树下跪着十二个身披甲骨的身影，他们正在用玉璋切割自己的胸膛，鲜血在青铜树根处汇聚成河图洛书的纹样。
"观测完成度17%，筛选协议启动。"机械女声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应急灯亮起的瞬间，陆沉舟的量子腕表开始自动播放一段加密视频。画面里，陈默正在敦煌洞窟中抚摸壁画，那些飞天的飘带突然化作紫色数据流缠绕他的手臂。"他们不是算法，"七窍流血的老人对着镜头嘶吼，背后壁画上的菩萨正在融化，"是活的！是..."
视频戛然而止，主屏弹出新的警告框：
【逻辑陷阱已激活 剩余时间：71:59:59】
陆沉舟扯下破碎的防护面罩，在弥漫的冷却剂结晶中走向那台贴着敦煌贴纸的老电脑。陈默的密码是莫高窟的经纬度（北纬40°02'14"，东经94°48'15"），解锁瞬间，泛黄的桌面壁纸让他瞳孔骤缩——那是三星堆青铜神树的照片，枝头悬挂的却不是太阳鸟，而是无数个闪烁的量子云图。更诡异的是，照片右下角有半枚指纹，经年累月的氧化让它呈现出青铜锈色。
当他点开名为《火种》的加密文件夹时，实验室突然响起《霓裳羽衣曲》的旋律。全息投影自动展开一卷泛黄的《金刚经》，但文字正在量子化重组：
"如是我闻...量子永生...于末法时代...烛龙睁目..."
经文突然化作数据流涌入他的视网膜，陆沉舟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瞬间，他看见自己手腕上的血管正浮现甲骨文纹路，而那些文字分明是陈默实验室日志里的日期——全部指向三个月后的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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