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池水突然剧烈翻腾起来，韩九歌在时空乱流的撕扯中猛然惊醒。他下意识地运转《大衍诀》，却发现体内灵力如同陷入泥潭，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这是飞升通道最后的淬体阶段——按照下界典籍记载，此刻应当有接引仙光沐浴周身。
血腥味却先于仙光涌入鼻腔。
三具尸体在他眼前沉沉浮浮，破碎的衣袍上还能辨认出九霄世界的云纹。最年轻的那具尸体心口插着半截断剑，韩九歌认出那是南疆剑冢的镇派至宝"苍溟"，剑身本应流转的湛蓝灵光此刻黯淡如死鱼的眼珠。
"第七十二批。"池边传来金铁刮擦青石的声响，像是指甲划过棺材板，"倒有三个化神期的，比上批强些。"
韩九歌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保持着闭气沉浮的姿势，神识却如同蛛网般悄然铺开。七道银甲身影立在池畔，为首之人正用枪尖挑开一具尸体的丹田，动作娴熟得像是屠夫剔骨。那杆鎏金蟠龙枪上，十二道血色凹槽正在贪婪地吮吸元婴碎片。
"这个归我。"左侧传来锁链碰撞声，戴着青铜鬼面的修士舔了舔嘴唇，"噬魂蛊上次吞了个雷灵根，现在挑嘴得很。"
韩九歌的右手小指突然抽搐了一下。这是他三百年前在幽冥海养成的习惯——当杀机逼近时，肉身会比神识更早预警。飞升前准备的九霄雷符正在须弥戒中发烫，那是用天劫余烬炼制的保命之物，此刻隔着空间法器都能感受到雷霆躁动。
"别糟蹋了。"为首的银甲修士转动枪柄，尸体顿时化作血雾没入凹槽，"神王昨日传谕，这批要送去炼天炉。"
鬼面修士的锁链僵在半空，池水映出他扭曲的面容："又是炼天炉？这半年都送去多少..."
寒光闪过，半截锁链当啷落地。蟠龙枪尖抵在鬼面修士喉间，血槽中凝结的冰霜爬上他的下颌："你是在质疑神谕？"
池水突然泛起涟漪。韩九歌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青芒，这是《大衍诀》修至大乘时觉醒的破妄之瞳。透过神族禁制，他看见百里外的山巅矗立着青铜巨炉，炉身上缠绕的锁链刺入云层，每一根都串着上千具焦黑的尸骸。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尸骸额间的飞升印记，正在炉火中化作缕缕金线流向天穹。
"时辰到了。"银甲首领突然收枪转身，"收网。"
七道银甲同时结印，池水瞬间沸腾如熔岩。韩九歌的皮肤开始皲裂，藏在舌底的九转还魂丹却迟迟不敢吞咽——这是他在下界耗尽半座灵石矿炼制的伪仙丹，此刻药力正与某种诡异的法则之力对抗。
"咦？"鬼面修士突然俯身盯着池面，"这个化神中期的小子..."他袖中窜出三条碧绿蛊虫，"神魂倒是纯净得很。"
韩九歌的神识海中掀起惊涛骇浪。蛊虫的触须穿透眉心时，他看到了三百年前血洗玄天宗的场景。当年那个跪在师父尸体旁颤抖的少年，与此刻在飞升池中装死的自己，在时空长河中轰然相撞。
"爆！"
玄黄鼎从丹田冲天而起，这件陪伴他千年丹修之路的本命法宝，此刻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鼎身雕刻的洪荒异兽突然睁开双眼，在鼎盖掀开的刹那，混沌之气如决堤洪流席卷四方。
"拦住他！"银甲首领的怒吼带着惊诧。他们没料到下界修士竟能催动混沌之气——这本该是神族禁卫军才能掌控的至高法则。
韩九歌的经脉在疯狂燃烧。他借着玄黄鼎自爆的反冲力坠向池底，三张九霄雷符同时炸开。耀眼的雷光中，他瞥见池底密布的暗金色纹路，那些纹路与炼天炉上的锁链如出一辙。
"想逃？"鬼面修士的蛊虫在雷光中灰飞烟灭，他狞笑着挥动残存的锁链，"抽魂！"
锁链穿透胸口的瞬间，韩九歌捏碎了怀中的替身傀儡。这是用他百年寿元炼制的替死鬼，此刻化作一具焦黑的躯壳漂浮在水面。真正的元婴裹着残魂，化作青烟融入池底暗流。
"倒是个狠角色。"银甲首领用枪尖挑起焦尸，"可惜..."
他忽然皱眉，枪尖燃起苍白色火焰。焦尸在圣火中化作飞灰，却有一缕混沌之气悄然渗入枪身血槽。这个微不可察的细节，将在三个月后引发光明神殿的剧变。
此刻的韩九歌正在暗流中随波逐流。元婴表面布满裂痕，残存的灵力仅够维持最基本的遁形术。他望着逐渐远去的飞升池，识海中浮现飞升前最后看到的画面——
天机阁的观星台上，油尽灯枯的老人用骨笔在虚空书写谶言。十万八千具飞升者的骸骨堆砌成祭坛，三大神族的虚影高居九天，而祭坛底部隐约可见"韩九歌"三个道纹正在燃烧。
"原来这就是...天机燃尽推演出的真相..."
暗流突然湍急起来，韩九歌的元婴撞上一块黑色礁石。礁石缝隙中卡着半截玉简，青芒闪烁间浮现出一行小篆："见神不跪者，可入逆天路。"
远处传来破空声，韩九歌咬牙催动最后灵力，元婴化作流光没入玉简。在他消失的刹那，整片礁石区被银甲修士的圣火笼罩，池底暗金纹路发出尖锐鸣响，像是警报又像是哀嚎。
三百里外的无名山谷，玉简从虚空坠落。韩九歌的元婴艰难地重塑肉身，新生皮肤上浮现出细密的混沌道纹。他颤抖着捧起玉简，发现背面刻着被血渍浸染的地图，标注处正是青冥宗药园。
黎明时分，韩九歌站在山巅眺望远方。十二座青铜巨炉环绕着神殿，飞升者的哀嚎化作肉眼可见的金色洪流，在天穹凝结成巨大的日轮图腾。他撕下染血的衣摆包扎伤口，布料上的云纹在触及混沌道纹时，突然燃起青焰重组成三个古篆：
弑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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