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位客人

留声机的铜喇叭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苏九笙脸颊划出血痕。那张浮现在素描本上的"食婴"二字开始蠕动,墨迹化作数百条黑虫爬向她的指节。

"别碰!"陆隐甩出银质怀表砸中画纸,虫群在触及珐琅表盖的瞬间汽化。他拽着苏九笙后退三步,皮鞋跟精准踩住从画中钻出的半截蜈蚣:"诸位最好记住,在这里流下的每一滴血,都会成为蚀影的饵食。"

钟启明的枪口仍未偏移:"先把话说清楚,你脖子上挂的照片..."话音未落,整面东墙突然渗出沥青状物质,墙皮剥落后露出密密麻麻的镜面。每块镜中都映出不同的恐怖场景:林霂看到某面镜中的自己正被缝住眼睑,苏九笙的倒影在吞食画稿,而属于白婴的镜面——是彻底的血红色。

少女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她撕开高领毛衣,露出锁骨间巴掌大的胎记,那青灰色印记竟与墙内某块镜面的裂纹完全吻合。镜中血雾翻涌,爬出个四肢反折的侏儒,脖颈上顶着白婴头颅的复刻品。

"闭眼!"陆隐扯下窗帘甩向怪物。丝绸在触及镜妖的刹那燃起幽蓝火焰,焦臭味中混着奶腥气。林霂的视网膜残留着可怖画面:燃烧的侏儒腹腔内塞满胎盘,脐带另一端连接着镜面深处。

钟启明连开三枪,子弹穿透镜妖却在墙面反弹。跳弹擦过陆隐的西装领,在后方镜面击出蛛网裂痕。"蠢货!"陆隐第一次失态,"这些镜子是蚀影的巢穴!"他扯开领带缠住流血的手掌,蘸血在最近的镜面画出符咒。

林霂突然按住太阳穴。祖母临终前的画面如利锥刺入脑海——老人枯槁的手指抠着床单,反复呢喃:"四十九...四十九..."当时她以为那是谵妄,此刻却惊觉床单抓痕与旗袍女子发间的婴儿指骨排列一致。

"当——"

青铜水钟传来闷响。漂浮的眼球接连爆裂,脑浆顺着饕餮纹滴落,在地面汇成箭头指向西侧拱门。旗袍女子不知何时消失了,太师椅上只余件空荡的旗袍,金步摇上的指骨正在融化。

"还有十八分钟。"陆隐扫过怀表,表面刻度竟是倒转的,"要找到第十三把椅子,必须先通过婴灵廊。"

苏九笙突然举起素描本。原本绘制的平面图被血渍覆盖,新的线条自动浮现:长廊两侧排列着襁褓形状的壁灯,尽头处有团人形污迹正在扩散。当她试图标注比例尺时,铅笔突然戳穿画纸——现实中的西墙应声坍出窟窿。

腐臭的奶味扑面而来。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正是画中那条幽深的长廊。壁灯确实是襁褓造型,只不过布料是浸透血污的胎膜,每个"襁褓"内都蜷缩着具紫黑色死胎。它们脐带相连,在廊顶织成血管网络。

白婴突然跪倒在地。少女的胎记渗出脓血,在地面画出扭曲的符号。林霂认出那是西夏文中的"替"字,而钟启明脸色骤变——这符号与他祖父失踪案卷宗里的血书完全相同。

"跟紧我。"陆隐率先踏入走廊,"记住三点:不要触碰任何脐带,不要回应呼唤,尤其不要..."他顿了顿,"数襁褓的数量。"

前六盏壁灯尚算正常。到第七盏时,林霂听见耳畔响起祖母的呼唤:"阿霂,看路啊。"她本能地转头,惊见右侧壁灯内的死胎正睁着浑浊的眼球,腐烂的小手拍打着胎膜。

"别看!"陆隐捂住她眼睛,但触感冰凉得不似活人。林霂挣扎间扯落他的袖扣,瞥见他小臂内侧的刺青——是张被锁链缠绕的青铜门,与祖母遗物中的拓片图案如出一辙。

苏九笙突然发出哽咽。她的素描本在自动翻页,每一页都呈现着众人死亡的画面:钟启明被脐带绞杀,陆隐坠入镜渊,而她自己...正在吞食画出来的林霂。

"幻觉,都是幻觉。"钟启明扯下领带缠住手掌,"我在缉毒队见过致幻剂..."话音戛然而止。老刑警的瞳孔剧烈收缩——前方第十盏壁灯里,分明是他三十年前击毙的毒枭幼子。

死胎突然咧嘴微笑,尚未长牙的牙龈渗出黑血。钟启明僵在原地,耳边响起当年那个暴雨夜,孩子在防弹衣下微弱的哀求:"叔叔,我好冷..."

"闭气!"陆隐将某种粉末撒向空中。腥甜的香气中,廊顶血管开始抽搐,脐带如蛛网垂落。林霂感觉有东西滴在颈间,伸手摸到黏腻的液体——是掺着胎毛的羊水。

白婴的尖叫陡然拔高。少女撕开胎记处的皮肤,抓出团蠕动的肉块掷向廊顶。肉块与血管接触的瞬间爆发强光,映出个骇人景象:整条走廊的墙壁均由婴儿脊骨拼接而成,脊椎间隙塞满生锈的长命锁。

"十三..."苏九笙盯着某把锁上的生辰八字,"这些孩子都死于七月半?"

陆隐突然加速前冲。他的影子在壁灯下分裂成三道,其中一道竟脱离本体扑向左侧壁灯。在影子与死胎接触的刹那,众人听到此起彼伏的啼哭,所有脐带同时射向白婴。

钟启明抱起少女翻滚躲避。林霂被苏九笙拽着撞向右侧墙壁,骨骼硌得她几欲作呕。混乱中她摸到块凸起的脊椎骨,上面刻着蝇头小楷:"林晚晴,戊戌年七月初七亥时卒"——那是祖母的名字。

怀表坠地声惊醒众人。陆隐的影子回归本体,嘴角残留着黑色血渍:"快到了,第十三盏壁灯就是..."他猛然噤声。本该是尽头的位置,赫然立着面等身镜。

镜中映出的不是走廊,而是间摆满椅子的宴会厅。十二把高背椅环绕长桌,每把椅背都钉着具干尸。当林霂凝视镜面时,第十三把椅子缓缓从地底升起——那是把婴儿车改造的座椅,缠绕着仍在跳动的脐带。

"时间到。"陆隐的怀表发出乌鸦啼叫。镜面突然产生强大吸力,众人被拖入镜中世界的瞬间,林霂看见现实走廊的壁灯接连熄灭,每盏灯熄灭都伴随着骨骼碎裂声。

宴会厅的西洋钟敲响十二下。长桌上的银质餐盘里盛着十二对眼球,刀叉是森白的肋骨。林霂踉跄着扶住餐桌,发现桌布花纹竟由人发绣成,绣的正是在场众人的肖像。

白婴突然冲向第十三把椅子。少女的胎记与婴儿车上的血渍产生共鸣,车篮里传出嘹亮的啼哭。当她的手触及椅背时,车篷猛地掀开,露出个被缝住七窍的玉雕娃娃——娃娃的面容与白婴一模一样。

"这是你的座位。"陆隐擦拭着金丝眼镜,"坐上去,就能暂时封印蚀影。"他的镜片闪过诡异流光,林霂注意到对方说这话时,右手始终藏在背后结着某种法印。

钟启明突然举枪对准陆隐:"你右手在干什么?"扳机扣动的刹那,宴会厅所有蜡烛同时熄灭。黑暗中响起利齿咀嚼声,等烛光再亮时,子弹竟悬浮在陆隐眉心前一寸,被无数发丝缠绕。

"真是热闹。"旗袍女子的声音从天花板传来。她倒悬着降落在水晶吊灯上,金步摇的指骨全部变成陆隐的模样,"陆先生,您这次带来的祭品...格外鲜活呢。"

陆隐突然捏碎镜片。飞溅的玻璃渣在空中组成八卦阵,将旗袍女子困在光牢中:"滚回你的镜渊。"他转身对众人厉喝:"不想死就马上落座!记住,椅子会读取你们最恐惧的记忆——无论如何不要离开座位!"

林霂跌坐在标有"林"字的雕花椅上。皮革椅垫突然伸出骨刺扎入大腿,剧痛中她看见幻象:六岁的自己站在祖宅天井,仰头望着悬在房梁上的祖母。尸体突然转头,腐烂的面孔却变成如今林霂的模样。

"啊——!"苏九笙的惨叫从右侧传来。她的椅子扶手化作画架,绷着的画布正在吸食她的鲜血,浮现出母亲跳楼时的场景。而钟启明浑身颤抖,他的座椅变成审讯椅,手铐竟是当年被他冤枉的犯人牙齿所制。

最恐怖的是白婴。婴儿车座椅伸出肉须将她与玉雕娃娃缝合,两者的皮肤正在逐渐同化。少女的尖叫声却带着诡异的愉悦,仿佛正在经历某种神圣仪式。

陆隐是唯一站立的人。他踱步到林霂身后,冰凉的手指划过她颈动脉:"现在,仔细听。"他的吐息带着腐叶气息,"第十三把椅子不是逃生通道,而是献祭台。当钟声再响..."

"当!"

西洋钟突然提前鸣响。玉雕娃娃的缝合线崩断,白婴的尖啸化作高频震动,所有银餐具腾空飞起。林霂在混乱中看到惊悚一幕:旗袍女子正在啃食陆隐的影子,而陆隐的脚边——依然没有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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