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四年的蝗虫是从东南方来的**。朱重八跪在龟裂的田垄上,眼看着那片黄云压过凤阳岗。十五岁的少年攥紧半枯的麦秆,耳边炸开父亲朱五四的嘶吼:"跑啊!"
遮天蔽日的蝗群掠过时,田埂间响起牙齿啃噬骨头的声响。朱五四把最后半袋陈麦扔进地窖,转身就被陈氏扯住袖口:"他爹,这是留给孩子..."破袄袖子里突然溅上黑血,男人佝偻着背咳得撕心裂肺。重八记得那滩血里有细小的白虫在扭动,像极了被蝗虫啃剩的麦芒。
七日后,朱家茅屋顶的茅草被风卷走三成。重八摸黑给母亲敷冷巾时,听见二哥在院里磨柴刀。月光把那柄豁了口的铁刀照得惨白,刀刃在青石上刮出的火星子,比他三更天去土地庙偷的香火还要亮。
"棺材铺要典三十亩地。"二哥说话时不敢看他的眼睛,"刘财主说只收至正钞。"
重八盯着掌心被指甲掐出的血印。他晌午刚在县衙布告栏见过,朝廷新令斗米折钞二十贯,可刘家账房算盘珠子一拨,三十亩熟田只抵得八贯烂票子。
九月廿三霜降,大嫂王氏咽了气。重八背着四弟去皇觉寺求僧,老住持的咳嗽声隔着山门都能听见:"施主回罢,庙里鼠肉都吃净了。"回程路过朱家坟岗时,四弟突然指着歪脖子槐树喊:"娘!"他扭头看见陈氏靠着树干,怀里还搂着早已僵硬的五弟。
那夜的雨下得像天河倒灌。重八和二哥抬着草席裹尸首往乱葬岗走,腐绳突然断裂,露出父亲青灰色的脚踝——那里还缠着去年除夕他亲手编的草鞋带。二哥突然跪在泥浆里嚎哭:"爹说过这草绳能辟邪..."
皇觉寺的晨钟在五十里外也能听见。重八跪在伽蓝殿前那日,香积厨正熬着观音土粥。监寺僧拿戒尺挑起他下巴:"佛门不收饿殍。"直到瞥见他怀里露出的度牒一角——那是用母亲最后半幅裹脚布,蘸着大嫂临终咳出的血写的。
"戒疤需要用到艾绒混合檀香灰来制作。在行净坛礼的那一天,知客僧熟练地调配着药膏,并口中念念有词。此时,重八静静地跪在蒲团之上,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佛像背面的铭文——“至正四年乙酉僧智明铸”。这几个字虽然历经岁月的洗礼,但依然清晰可辨。而在那铜锈的缝隙之中,竟然还卡住了半片已经干瘪的鼠耳!这片鼠耳仿佛诉说着这座寺庙曾经发生过的不为人知的故事,又或许它只是一个偶然的存在。然而,对于此刻的重八来说,这一切都显得如此神秘和引人遐想。
腊月初八,他在藏经阁撞见住持偷煮狗肉。老和尚的禅杖横在经卷上,破僧衣里掉出张龙凤元年的大宋宝钞:"拿去,莫说见过老衲。"重八攥着那张擦过荤油的废纸,忽然想起父亲咳血那日,村头白莲教香堂飘来的谒语:"天道崩摧,弥勒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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