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驴寨骨朵破米围

濠州城头的炊烟细得像要断气。朱元璋摸着怀里的半块虎符,那棱角硌得他肋骨生疼——这是今晨从郭子兴牙缝里抠出的军令:"募粮不过定远,提头来见。"

汤和牵来的青海骢瘦得两肋凹陷,马鞍缝里塞着三张霉饼。徐达突然扯住缰绳:"西门外新垒了元军京观,得绕北山走。"朱元璋却盯着马耳上结痂的箭疮:"这畜生认得彻里不花的马哨。"

定远郊野的乌鸦肥得飞不动。朱元璋伏在乱坟堆后,看着官道上的粮车蜿蜒如蛇。押车的元军哼着扬州小调,车辙印里渗出的米浆引着饥民尾随——直到鞭子抽碎个女娃的天灵盖,人群才轰然散开。

"米肉两贯一斤!"茶棚伙计的铜锣敲得人心颤。朱元璋蘸着雨水在桌角写暗语时,掌柜的突然按住他手腕:"客官要红肉白肉?"油灯映出对方脖颈的刺青——正是黄河工地的九曲连环印。

子夜的地窖飘着荤腥。朱元璋数着墙角的麻袋,忽然踢到块硬物——是半截孩童的银镯。孙德崖的粮官醉醺醺掀帘进来:"朱公子也来打牙祭?"腰间的镶玉刀柄,分明是郭天叙上月丢的那把。

"要三十车白肉。"朱元璋抛出的至正通宝在空中翻转,边缘"汴梁铸"的刻痕在烛火下忽隐忽现。粮官突然抽刀劈开麻袋,霉米混着人指骨哗啦倾泻:"这才是定远硬通货!"

五更鸡叫时,朱元璋在乱葬岗呕净了苦胆水。怀里的驴牌寨地形图沾满血污——那是用粮官的玉刀换来的。徐达突然从枯树后闪出:"张家堡的三千民兵,吃的是观音土拌马粪。"

驴牌寨的寨墙插满兽骨。朱元璋卸下佩刀高举过头,寨门却飞出支铁骨朵,擦着他耳畔钉进槐树。邓愈的吼声震落墙头霜:"红巾贼的刀,砍得动鞑子的铁浮屠么?"

"砍不动。"朱元璋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彻里不花留下的箭疤,"但烧得动。"他扬手掷出缴获的元军布防图,羊皮卷在风中展开的刹那,寨墙后的三千壮丁齐声吸气——图上朱砂标记的,正是驴牌寨祖坟的位置。

谈判持续了七个时辰。朱元璋嚼着邓愈递来的马皮,看他在沙盘上摆弄三十六个石块:"这是王保保的探马赤军。"突然挥袖扫乱石子,"但定远城防有个命门..."

"护城河暗渠。"朱元璋的枣木算筹插进沙盘,"至正八年黄河决堤时改的道。"邓愈的铁骨朵突然顿地,震得算筹跳起三寸:"你要多少人?"

"三百敢死队,三十车硫磺,外加..."朱元璋摸出那半截银镯,"寨里所有十岁以下孩童。"

当夜,定远城头的元军看见火龙卷地而来。邓愈的铁骨朵砸碎西门时,朱元璋正带着三百孩童钻出暗渠。孩子们怀里的硫磺包用红绳捆着,绳结打法与至正八年黄河民夫筑堤时一模一样。

粮仓大火的浓烟遮蔽了星月。朱元璋背着个瘸腿女娃冲出火海,女孩攥着的银锁片上錾着"张"字——正是驴牌寨主失踪女儿的遗物。邓愈突然单膝跪地:"这三千弟兄,跟定朱百户了!"

回程的粮车压碎了官道的薄冰。朱元璋数着车上的麻袋,忽然发现每袋粟米都掺着把凤阳岗的红土。汤和舔了舔嘴边的米粒:"郭天叙给的粮,从来都是这个味。"

濠州城门开启的刹那,郭子兴的犀角腰带映入眼帘。朱元璋刚要抱拳,却见郭天叙的亲兵正在清点粮车——他们手里的戥子秤,刻着大都官仓的鹰隼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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