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娃追出到村外的路口时，却不知该往哪边追，他猛然想起土匪们出门时曾说割肉买酒回石牛山过个肥年的话。石牛山在铁王村的南边，他就顺着大路往南边追了过去。平娃追了一程天色渐渐微明，他看见那群土匪就在前面，便扯开嗓子大骂起来。土匪们停下脚步齐茬转过身，平娃毫不畏惧地走上前索要周老汉的银元和骡子。有个土匪认出他是周老汉家的长工，举起刀就上来剁他。平娃抡起顶门杠横扫过去，土匪哼了一声便斜插子飞出去跌翻在地上。其他土匪见同伴被打了，都举起手里的家伙要动手，却被土匪脑系（大当家）拦住了。
土匪脑系问平娃：“你东家跟你是亲戚？”平娃说：“不是亲戚。”土匪脑系说：“我还没见过长工替东家出头的，你就不怕死？”平娃说：“怕死我就不来撵你了。”土匪脑系哈哈笑起来，回过头给其他土匪说：“这娃有些意思。”他笑罢又对平娃说：“我看你是个讲义气的娃，我们也不欺负你，骡子和银元都在这，你想要回去就得凭本事来要。”平娃问要凭啥本事？土匪脑系说：“你刚才打了我的弟兄不能白打，咱两个比画下，你要是赢了，骡子和银元你都拿走。我要是赢了，你是死是活就得听我的，你敢不敢？”
平娃见土匪脑系比自己矮了半头，一脸不屑地撂下一句：“那有啥不敢的。”抡起顶门杠就动上了手。土匪脑系不停地左躲右闪并不还手，可是平娃手里的顶门杠却连人家的衣裳都挨不到。土匪脑系忽然喊了一声：“小心咧！”紧接着平娃胸口上就挨了一掌，脚底下又被勾住了脚脖子。平娃扑通跌倒在地，土匪们都哈哈笑起来。
土匪脑系圪蹴下说：“你输了。”平娃说：“你就没有真本事，我不服你。”土匪脑系问他：“咋样才算是真本事？”平娃说：“你要是能扛得住我的拳头我就服你。”土匪脑系爽快地说：“好！就让你打我一拳。”说着沉身扎了个马步，向平娃招招手。平娃一骨碌挺起身子，憋足力气一拳打在土匪脑系的胸脯上，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打在了一块石板上，震得平娃的胳膊都软了，土匪脑系却依然扎着马步纹丝未动。
土匪脑系被人称作锤万山，原本是甘肃秦州府清军巡防营的一名武官。有一年他奉命剿匪，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连续剿灭了大小山头七八股土匪。知州老爷夸奖他是秦州府的铁拳，特意奖赏给他一把转轮手枪，要他锤遍秦州府山山水水的土匪。从此他名声大振，人都把他称作锤万山。
锤万山父母都已亡故，有一个弟弟在老家务农。当地一户财东给儿子娶了媳妇急着抱孙子，可是儿媳妇怀上娃就小产，连续三次小产之后，财东心下生疑，就请了风水先生来看风水。风水先生在他家房前屋后转过一圈儿，问他先人的祖坟在哪里？财东把风水先生领到一片山坡地底下，说这里就是他家的祖坟。风水先生看过地形方位之后，十分肯定地说：“半山坡上那处果园遮挡了你家祖坟的阳气，故而对后人不利。”财东恍然大悟地说：“先生你真神了，半坡上那二亩果园原先是麦地，不知啥时候栽成果树了。”
财东对风水先生的话深信不疑，就想把那二亩果园买过来全部伐倒。果园是锤万山弟弟家的地，先人的坟头墓碑都在那片地里，他弟弟如何肯卖？商谈不成财东家便强行下了手，锤万山的弟弟被打断一条腿，果树被全部伐倒，先人的墓碑也被推倒砸烂。锤万山得到消息赶回家中，将财东告到了县里，谁知那县官却直言不讳地告诉他，财东家有亲戚在省上当官县上管不了。
锤万山憋着一肚子气直接去财东家讨要说法，哪知那财东不但蛮横无理对他恶语相向，还指使家奴要把他打出门外。锤万山怒不可遏，拔出转轮手枪连杀三人，出了一口恶气。秦州地界已无法立足，他告别弟弟逃到了陕西，四处飘荡无处落脚，最终不得不在乾州石牛山入伙当了土匪。锤万山不但枪法好且有一身好功夫，为人豪爽又重义气，做过三五次活儿之后就深得弟兄们拥戴。不久，原先的土匪脑系在一次抢劫中被枪弹击伤，最后伤重而亡了。山寨里无人能及得上锤万山的本事，弟兄们便拥戴他做了脑系。
锤万山无家无室无儿无女，在平娃锲而不舍毫不畏惧地替东家讨还银元和骡子的时候，锤万山对平娃的义举大为感动，土匪里就缺少这样忠肝义胆且有胆魄的人，他便有了把平娃收在身边做一个衣钵传人为自己养老送终的想法。平娃也已经完全被锤万山的功夫所折服，他听锤万山说要让他上山为匪，他就忽然想起了那一岁一石麦的彩礼钱。他问锤万山当一年土匪能挣下多少钱？锤万山哈哈一笑说：“那要看你的脏腑（胆量）和运气，好的话半年一年弄下的钱就能置下四五亩地的家当，不好的话混上几年也还是两手空空。”平娃听完这番话犹豫不决。锤万山也不逼他，留下周老汉的银元和骡子，撂下一句他在石牛山上等着他的话，领着土匪们扬长而去。
平娃回到铁王村时天已大亮，在村口迎面撞见了周老汉。周老汉想他必为土匪所害，叫了几个乡人正要去寻他的尸首，却见他提着银元牵着骡子走回来。大家吃惊地问他咋能浑全地活着回来？平娃敷衍了事地随口应付，乡人们却越发好奇，七嘴八舌问个没完没了。平娃被问得不耐烦了，把银元塞给周老汉，一言不发牵了骡子回马号睡觉去了。
平娃睡醒时已到晌午饭口，周老汉亲自到马号里来请他去抄碟子喝酒。堂屋的桌子上摆了几样菜一壶酒，周老汉率先端起酒盅，不无感慨地说：“像你这样肯为主家豁出命的长工我没见过，你要我咋样谢忱你才好。”平娃仰脖灌下一盅酒说：“我不要东家谢我，我只想求东家一件事情。”周老汉挥手打断他的话说：“啥话都不说了，你豁出命要回来的银元，我权当是白拾下的，一岁一石麦的彩礼钱我替你出咧！”平娃说：“我不白要，就当是我借东家的，一年为期，我先还你的银元再娶妮娃。”
跟妮娃的亲事敲定了下来，周老汉既充当了媒人的角色，又以婆家人的身份将十五石麦的彩礼折成银元给了周拴牢。能出得起这样高额彩礼的人家并不多，再加上平娃从土匪手里夺回财物的传奇故事已让他成为了铁王村人人敬仰的好汉，名利双收的好事情，周拴牢自然一口应承下来。距离永寿县路途遥远，看屋的程序也就免去了。
平娃临走时告诉周老汉，说他已经想好了挣钱的路子，来年便不再来周老汉家扛活了，并约定好第二年冬里时来还钱和迎娶妮娃。所有的事情都说倒靠死，平娃称心如意地回永寿县过年去了。正月十五过后，他同样又给他大他妈说他寻下了能挣大钱的路子，不再去给财东家扛活当长工，还说到年底时他就能把媳妇娶回来，他大他妈喜滋滋地把他送出了山沟沟。平娃一路向东，到乾州石牛山入伙当土匪去了。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