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令进入冬季，临近腊月时下起了大雪，落地既化的雪水使得道路泥泞难行。平娃和同伴来到铁王村，在破败的寨门里站定脚。临下山时，锤万山特意安排一位兄弟跟平娃同行，一再叮嘱娶亲的日子一定下来即刻将消息送回山里，他要亲自带领弟兄们作为婆家人把新媳妇娶回永寿县。锤万山原本是要将妮娃抢上山来，说是土匪哪里还用得着花钱娶亲？可是平娃坚持既是当了土匪也要明媒正娶，锤万山甚是喜爱平娃，也就由着平娃的意思去还钱娶亲。平娃嫌同伴脸生，让同伴在寨门的门洞里等他的消息，他独自走进村里去了。
周老汉见到平娃的时候，没有显出任何惊喜的表情，反倒一改往日豪爽热情的面孔，冷冰冰的连一句客套的话都没有。平娃从褡裢里拿出银元放在桌子上，还钱的话还没有说完。周老汉便怪里怪气地说：“还啥钱？你不欠我啥钱。”平娃说：“你替我出的彩礼钱，年似（去年）冬里说好的，我先还你的银元再娶妮娃。”周老汉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噢！你说这事呀！这事已经没有了，我把亲事退了，人家把彩礼钱也退了，现在谁也不欠谁的。”平娃吃了一惊，着急起来说：“给我订的亲，你凭啥说退就退了？”周老汉不客气地说：“我做的主，我出的钱，当然是由我退了。”平娃心里明白周老汉变脸的原委，也就不再多说转身出来往隔壁来寻妮娃。
周拴牢家的头门从里面闩着咋样都叫不开，周老汉走过来把平娃放在桌上的银元又塞回到他的怀里，然后走回去哐当一声关了头门上了门闩。平娃吃了两边的闭门羹，瓷愣愣站在雪地里不知咋办才好。雪落满了他的衣裳落白了他的头发，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妮娃俊俏的模样儿水灵儿的眼睛，他周身的血液随之就燃烧起来。他走过去只一脚，周拴牢家的头门便应声而开。周拴牢上前抱住他，妮娃的两个哥哥也来拦他，他伸出胳膊只一划拉，就将所有的人都推倒在地。他走过庭院走进屋里，他寻遍了每一间屋子，却又失望地走出来。他毫不客气地揪住周拴牢追问妮娃的下落，周拴牢呸了他一口，他像拎小鸡一样把周拴牢拎起来，周拴牢蹬着腿大叫大骂。正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忽然有人在他头上拍了一砖，他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同伴在村口等了好一阵子不见平娃出来，就忍不住走进村子里来寻他。村街上一户人家的门口围满了人，同伴好奇地走到人堆后面去看热闹，却一眼瞅见平娃被捆得像粽子一样倒在雪地里，同伴大惊失色转身就跑出铁王村去了。
半夜时分，一群手持火把和刀枪的土匪闯进铁王村。土匪们气势汹汹直接破门而入，周老汉和他老婆从被窝里被揪出来，紧接着周拴牢一家人也被赶到了周老汉家堂屋里。锤万山铁青着脸坐在椅子上，任由土匪们对周老汉拳打脚踢逼问平娃和妮娃的下落。周老汉被打得满嘴流血却咬着牙死活不开口，土匪们将他老婆拉过来，把刀架在他老婆脖子上。周老汉粗声硬气地说：“欺负一个老婆子算啥本事？平娃是我让人绑了准备送官的，妮娃也是我藏起来的，要杀要剐都冲我来。”随即他“呸”的一口，将满嘴血水吐到了一个土匪的脸上，那个土匪恼怒之极挥刀砍了下去，周老汉顿时倒在了血泊里。
血腥的场面让土匪们红了眼睛，土匪撇开瘫软如泥的周家老婆，把刀抵在了周拴牢儿媳妇的脖子上，然后向周拴牢追问平娃和妮娃的下落，周拴牢吓得闭上了眼睛却仍然咬着牙一声不吭。失去耐心的土匪再一次手起刀落，那个可怜的女人惨叫一声也倒在了血泊里。周拴牢的大儿子被吓尿了裤子跪倒下来，再也顾不得他大叮嘱过死也不能让土匪抢走妮娃的话，立时就说出了平娃和妮娃被藏身的地方。
平娃被五花大绑沉放在一口枯井里，妮娃则在村里一户人家的地窨子里被找到。土匪们将妮娃强行驮上马背，走过村街的时候，妮娃看见她大站在那口枯井边上。她大目光呆滞地瞅了她一眼，纵身跳进了井里。回到石牛山之后，锤万山让人张灯结彩准备给平娃成亲时，妮娃却在点着红烛的新房里上吊了。
陈督军的军队开始攻打乾州，靖guo军失利撤去了泾阳县，乾州重新为陈督军所占据。腊月中旬的一天黎明时分，贺家油坊的大女婿领兵打上了石牛山。土匪们在睡梦中被枪声惊醒，还都没有来得及穿上衣裳，就被冲进屋里的士兵乱枪打死，灵醒一点儿的土匪光着身子跳窗逃走，可是还没有跑出山寨就成为了士兵的枪下之鬼。土匪们本就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反抗的土匪拿着大刀片儿扑向荷枪实弹的士兵，结果可想而知。有的土匪被吓得跪伏下来举手投降，可还是被士兵毫不留情地开枪打死，士兵们接到的命令是杀光所有土匪不留一个活口，剿匪变成了一场残酷的屠杀。
锤万山也未能幸免，他用转轮手枪连续打死了四五个冲进屋里的士兵，却招来了更多包围他的士兵。他推开窗子向窗外扔出一把椅子想探路逃走，却被从窗外射来的子弹逼得缩回了身子。锤万山无奈地蜷缩在墙角打完了最后一颗子弹，最终被冲进来的士兵乱枪打成了蜂窝。贺家大女婿让人把搜出来的银元和粮食都装上车之后，下令把土匪的尸体全都搬进到屋子里，然后让人放火点燃了所有的房屋，石牛山的土匪和土匪山寨都被烧为了灰烬。
平娃侥幸躲过了屠杀，他在埋葬了妮娃之后就离开石牛山回永寿县去了。他心情不好一路上喝醉了就睡，睡醒了才又再走，三天的路程他走了五天还没有走到。他万也没有想到他的这点伤心并不算什么，还有一件比妮娃的死更让他悲痛的事情正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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