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二凤终于要起发出门了,可是嫁的却是一个土匪。虽然三杆旗已经有了保安分团团长的头衔,做的任何事情也都是打着官家的旗号,但是在老百姓的眼里,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土匪。张敬亭对于这样的亲事概不认可,关着屋门躺在炕上不闻不问,一切有关娶亲的事情都是杨成业进进出出地操办。

十几辆骡车拉着作为彩礼的粮食送到了孛落坊,一半过秤上账后收进了祠堂的官仓里,另一半当即就分给了村里所有断了口粮的人家。那些濒临饿死的男人女人们再一次跪倒在张敬亭家门外的村街上,向那个被他们认为命硬不祥,又被他们逼着嫁给土匪的女人叩头感谢。分过粮食之后,二凤隔着门板给张敬亭说:“大,粮食都在祠堂账目簿上记写清白了,后面再有急难的事情时,你就看着安排分派。”张敬亭躺在炕上一声不吭,眼皮儿都不抬一下。

出嫁的前一天是娘家待客的日子,持久的饥饿把婚丧嫁娶这样至为重大的事情都压迫得淡化简便了,能给前来贺喜和帮忙的人管够咥饱吃上几碗酸汤面已经是最为奢侈的饭食。前来贺喜的人也大多都是空着两手饿着肚皮走进庭院,然后给端坐在堂屋里的二凤她妈说几句道喜祝福的客套话,便急不可耐地到饭桌前去端碗捞面。张敬亭关着屋门始终不肯闪面,杨成业只好代替主家招呼一拨又一拨前来贺喜吃面的客人,然后再代替主家作揖恭送吃毕面告辞的亲友。

后晌客人渐少的时候,杨成业走到张敬亭屋外,隔着门板小心翼翼地说:“敬亭哥,明儿个女婿来了,你可不敢再这样躺着不动了。今日个我能替你招呼人,明儿个我可替不了你呀!”屋里面一丝声音都没有。杨成业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摇头叹气地走出去了。他把张敬亭老婆叫到二凤屋里商量对策,可是谁都没有把握能说得动张敬亭。杨成业圪蹴在脚地挠头叹气,发愁明天的娶亲仪式如果老丈人不露面,三杆旗那里可咋样说得过去?最后二凤拿了主意说:“不为难我大了,磕头认亲的仪式就越过了吧!这个话我来给三杆旗说。”

第二天,三杆旗如愿以偿地来迎娶二凤。他很是顺从二凤的安排,在进行完简化了的仪式之后,娶亲的队伍就抬着花轿敲敲打打地走出孛落坊去了。乡人们站在村街上一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回转身时,发现张敬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的台阶上。张敬亭对着所有的人抱起双拳躬身一揖,然后就冷峻如铁地大声宣布:“从今往后,孛落坊张家再也没有二凤这个人了。再修族谱的时候,我会把她的名字从族谱里抹黑去掉。”

二凤对婚后的日子依然是一副平静安然的态度,从她在祠堂里给那些男人女人们说她愿意嫁给三杆旗的那一刻起,她对人对事就一直是这样不温不火不悲不喜的样子。三杆旗变着花样逗她开心想看她的笑脸,可是无论三杆旗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二凤始终是一副平静淡漠的表情。有一回二凤正在往竹竿上晾衣裳时,三杆旗猛一下从后面抱住她,就像是当年对妮娃那样将她抛飞起来再接到怀里。可是二凤既不挣扎也不乱蹬乱踢,更没有像妮娃那样用柔软的的双手钩住三杆旗的脖子。三杆旗独自笑了几声便戛然而止,索然无味地放下了二凤。

一天早饭时,二凤问三杆旗:“你前面已经娶过三房女人你还觉着不够,还要娶我,我后面你会不会再娶别的女人?”三杆旗把大手一挥说:“那些个女人我早已经都不要了,早都让她们另嫁人家了,你才是我真正喜欢的女人。”停了一会儿,二凤忽然又问他:“你是不是又想娶一个叫妮娃的女子?”三杆旗一脸惊讶地瞪起眼睛问:“你咋知道妮娃?谁给你说的?”二凤说:“还能有谁给我说?是你自己睡觉时老叫她的名字。”三杆旗沉默不语。二凤又说:“你想再娶哪个女人就娶哪个女人,我不管也不问,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不会怨你。”三杆旗放下碗呼地一下站起来,冲着屋外高喊:“鸟儿,给马备鞍,我要上山。再给那匹白马也备上鞍,让你姨骑。”

二凤不会骑马,鸟儿拉着白马的缰绳一路小跑跟在赤骝马后面。到了石牛山上,三杆旗跳下马指着妮娃的坟堆对二凤说:“这就是妮娃,你这下知道妮娃是谁了?”石牛山上的房屋都已翻修一新,屋里生了炭火没有一丝寒冷。三杆旗在山上住了几天,领着二凤山前山后到处游玩。二凤给三杆旗说她喜欢这里的山景,今后就想住到山上。三杆旗豪气地说:“你是我的女人,只要是在乾州,你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刚住上石牛山的那段时日,三杆旗两三天才骑马下山一趟。渐渐的他每日都骑马下山,再往后两三天才回到山上住一夜。过完年以后,三杆旗回山的日子越来越少,有时竟然十天半月才回山一趟。

山里的日子平淡无味,除了几个洗衣做饭的婆子外,就只有留下来担任守卫的鸟儿和他手下的十几个团丁。二凤起初还四处游玩观赏山景,鸟儿就领着团丁们跟前跟后伺候护卫。时日一久,二凤便觉着索然无味,再也懒得出门,每天只是懒洋洋地坐在屋门前晒太阳。鸟儿和团丁们无所事事,不是满山转悠地放枪打猎,就是在屋里耍钱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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