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书臣领着那群人来寻张敬亭时,一个个都气势汹汹,进门就像是债主要债一般,堵了堂屋的门把张敬亭围在中间,然后都一股脑地把委屈和怒气发泄到张敬亭的身上。那群人声高声低,用尽了挖苦,耍尽了威风,出尽了恶气,张敬亭脸如死灰一言不发地听着受着。刘蛇儿在屋外听得气炸了肺,忍不住站在门口大声说:“三杆旗绑票不绑票跟我东家有啥相干?你们哪里是来求我东家,你们分明是跑来欺负人来了。”那群人就又将矛头对准了刘蛇儿。有人理直气壮地说:“你东家是三杆旗的老丈人,我们不找他找谁?”还有人说出了更难听的话:“你只不过是个铲屎倒尿拉磨扛活的长工,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哪里凉快你快滚到哪里去!”刘蛇儿也情急大声地喊起来:“你们这是不敢去惹叼娃的狼,可拿狗出气呢!”说完这话,他自知失口把张敬亭比作了狗,可一时又想不出其他话来说,急得喉结不停地滑动,把脸都憋红了。
杨成业闻讯赶来后,才制止住了那些人无礼的言行。杨成业绷着脸对那些人说反话:“好呀好呀!你们还有啥难听的话尽管说,有啥受不得的气尽管出。等你们说够了,气也出够了,我敬亭哥也就高兴了,也就把你们的事情都应承下了。”杨成业的话堵住了那些人的嘴。接着他又在赵书臣耳朵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赵书臣点点头挥一挥手,就让那些人都到外头等着去。
那些人都出去了以后,赵书臣缓和了语气给张敬亭说:“敬亭,大家倒不是有意要冲撞你,大家也是着急上火实在没办法了才来寻你,你就下驾委屈一回,去给你女婿三杆旗说一说,让他高抬贵手饶过咱这里的乡党吧!”张敬亭终于开了口说:“我看你们是走错路入错门了,我早已当着族人的面说过,孛落坊张家再也没有二凤这个人了。我不是她大,她也不再是我的女子,你们还是另想办法吧!”赵书臣一听这话就又着急起来。正在纠缠的当儿,刘蛇儿在庭院里高喊了一声:“二凤回来了。”杨成业率先跑了出去,赵书臣紧跟着也跑了出去,张敬亭却走进里屋闩上了屋门。
屋外男人女人的嚷嚷声让张敬亭烦躁不堪,他索性爬上炕把两扇窗子也闭紧闩牢,然后躺在炕上一动不动。二凤拍着门板叫他:“大,你开门,是我回来了,你的凤儿娃回来了。”屋里一丝儿动静都没有,二凤回头看看她妈,眼泪连串地流下来。二凤她妈生气地把门板拍得啪啪响地高喊:“你快开门呀!你是个死人呀?”张敬亭忽然在屋里大声说:“我早已经说过了,张家再也没有二凤这个人了,让她赶紧走,往后不要再来了。”二凤她妈呜呜哭起来说:“她大,你这是吃了啥迷魂药了?你的心肠咋比石头还硬。”
杨成业忍不住从堂屋外面走进来高喊:“敬亭哥,你发啥魔症呢?你咋连自己的亲女子都不认了?”张敬亭在屋里说:“张家没有嫁给土匪的女子。”杨成业将脸贴在门板上说:“敬亭哥,人家三杆旗现在不是匪,人家现在是官。”张敬亭在屋里吼了起来:“他是不是土匪,你让外头那些站着的人说。你认他是官,想抱他的粗腿,那你就跟土匪婆子一搭滚出孛落坊。”二凤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转身跑出门去了。
二凤回到临平镇时已是半夜,她心如刀割地独自坐到了天亮,没有等到三杆旗回来,就忍不住上了乾州。二凤先寻到了县府,让鸟儿进去打问。不一会鸟儿跑出来说:“脑系昨日个跟县长说过话就又走了,县府的人让咱到保安团去看一看。”二凤骑马拐到北街,寻到保安团团部。鸟儿进去了好一阵子,领着值日官走出来说:“脑系没在这达。”他一指值日官又说:“他是团部的值日官,他知道脑系去哪达了。”值日官咔嚓一个立正大声说:“报告夫人,团长不在,分团长也不在,马师爷也不在,他们都出去了。”鸟儿一脚踹在值日官屁股上说:“管旁人在不在,你只说我家脑系到哪达去了。”
值日官吭吭哧哧半天不说话。鸟儿又踹了值日官一脚,着急发火地说:“让你出来就是让你说实话,你半天屁也不放一个。”他仰起头直截了当地给二凤说:“姨,我给你直说了吧!脑系在城里置了宅院又寻下女人了,今日个在新宅里摆酒请客呢!”值日官马上跟着说:“就是就是,长官们都去喝喜酒了。”二凤骑在马上沉默不语。鸟儿怯生生地问:“咱要不要到新宅里去寻脑系?”值日官用手一指街口说:“拐到西街就能看见,门口挂着红灯笼的就是。”二凤仍然不说话,拨转马头却往南街走了。鸟儿跟过来问:“姨,咱到哪达去?”二凤说:“回!”鸟儿又问:“咱回哪达?”二凤猛抽了白马一鞭,头都不回地说:“石牛山。”
回到石牛山天已擦黑,鸟儿叫开寨门,在前面一路小跑去叫那几个婆子烧水做饭。走了一天的路,团丁们都疲惫不堪,吃过饭便都纷纷钻到屋里睡觉去了。鸟儿吃饭时喝了酒,浑身燥热,他端来几盆凉水,脱了衣裳从头到脚浇了个遍,然后穿着单衫一身清爽地在山寨前后巡视了一圈儿后来到二凤屋前。
鸟儿在黑影里站定脚,看见婆子端着一盆热水走进二凤屋里,心里马上就热了起来。他快步绕到屋后的窗子外面,把耳朵贴在墙上偷听。窗子里传出撩水洗脸的声音,接着就是悉悉索索脱衣裳的声音。鸟儿攥紧着拳头只用耳朵听着,竟然不敢往窗子里偷看。过了一会儿,鸟儿听见二凤对那个婆子说:“好了好了,先不急着拾掇了,我困了想睡觉呀!”婆子应声走到门口说:“你嫑忘了把门闩上。”二凤说:“你去歇下,你走了我就闩门。”婆子走出屋子回身闭上屋门,朝山寨后面去了,屋里的油灯也骤然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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