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的水流比想象中更粘稠,林砚墨的指尖刚触到水面,整条胳膊就被腐臭的淤泥吞噬。他挣扎着抓住漂浮的青铜灯盏,灯罩上歪歪扭扭刻着的"青川"二字突然迸发红光——那是沈青川三年前亲手刻下的。
"要过河得先交过路费。"船娘的尸身坐在船头,腐烂的面孔贴着水面漂移。她脖颈缠绕的锁链拴着八具棺材,每具棺材里都传出墨影呜咽般的响动。林砚墨摸向怀中的龟甲,叶蓁蓁临死前用血写的咒文正在渗血:"云隐子在等真正的饲主..."
船娘突然张开血盆大口,獠牙间喷出腥臭的冥火。林砚墨本能地举起右臂格挡,袖中滑落的却是半片染血的狗链——那是墨影黑头被他亲手扯断的。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八具棺材同时裂开,涌出的却不是尸体,而是密密麻麻的黑色水蛭。
云隐子的洞府建在悬崖边缘,洞口垂挂着九十九道风铃。林砚墨刚踏进门槛,那些风铃突然发出刺耳鸣响,他腕间的鳞片印记开始发烫。仙人抚须大笑,案头青铜镜映出骇人景象:无数个他正在不同时间线经历死亡,有的被墨影撕碎喉咙,有的被沈青川的剑贯穿胸膛。
"生死泪要用至亲之血唤醒。"云隐子指尖凝结出冰晶,却在触碰到林砚墨心口时突然碎裂。老人猛地站起,手中龟甲杖重重敲击地面:"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墙壁上的星图突然转动,显现出林砚墨与沈青川纠缠的命运。
当林砚墨展开染血的狗链时,整座洞府突然剧烈震颤。墨影的黑头幻象从链节中浮现,獠牙刺穿云隐子的左肩。老人浑浊的眼球突然迸发清明,枯槁的手指按在少年渗血的手腕:"这才是噬魂丝真正的用法!"
剧痛中,林砚墨看到三百年前犬神吞噬月老的场景在重演。月老的银丝缠住犬神的咽喉,而沈青川的剑正从背后刺入月老的心脏。鲜血滴在犬神额头的瞬间,一颗妖丹从伤口中诞生——那正是沈青川体内跳动的黑色心脏。
云隐子取出装着金色液体的琉璃瓶,那是用九百九十九颗妖丹炼制的续命丹。"但要真正复活,你必须放弃人性。"老人将瓶子推向林砚墨,瓶内液体突然映出他剜心时的画面。少年突然大笑,反手将丹药泼向洞壁——液体接触岩层的瞬间,整面山体开始蠕动,露出密密麻麻的犬类骸骨。
"我早该想到的!"林砚墨扯开衣襟,心口那道伤疤竟与墨影的鱼鳞印记完美契合,"三年前沈青川剜出的根本不是心脏,而是..."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透明化,只有手中的狗链保持着实体。
青铜镜中浮现出十个平行时空的画面:
沈青川抱着墨影的尸体在雨夜狂奔
林砚墨用金线缝合墨影撕裂的喉咙。
苏璃的剑锋穿透墨影黑头的瞬间,白犬头温柔地舔舐她的手掌。
叶蓁蓁将毒粉洒向空中,数百具披着人皮的沼泽鬼浮现。
林砚墨将匕首刺入自己心口,墨影的黑头吞下妖丹。
……
每个画面都在重复播放,直到第九个时空出现转折:沈青川的剑尖突然调转,刺入自己的胸膛。第十个时空里,林砚墨握住的不再是狗链,而是沈青川颤抖的手。
"你终于看懂了。"云隐子的声音带着三千年光阴的疲惫,"所谓复活,不过是换个容器继续这场轮回。"他突然扯开胸腔,掏出一颗跳动的水晶——里面封存着林砚墨初遇墨影时的记忆。
林砚墨的鳞片印记突然与水晶共鸣,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他终于明白墨影每次进食后为何舔舐井壁——那些不是在画符咒,而是在刻写时空坐标。沈青川当年在乱葬岗捡到的根本不是流浪犬,而是被犬神附身的月老转世!
洞府外传来熟悉的铜铃声,林砚墨转头望去,看见沈青川的残魂正站在忘川河对岸。青年玄色长袍上的蟠龙纹泛着诡异的金光,手中握着的不再是剑,而是一把缠绕着黑犬头发的梳子。
"该结束了。"沈青川的声音混着铁链拖曳的声响传来,他身后浮现出三百年前犬神吞噬月老时的景象。林砚墨突然大笑,将龟甲按在心口,那些刻着沈青川名字的血契印记终于全部亮起。
青川城外的犬神冢在子夜时分泛起血光,新立的墓碑上歪歪扭扭刻着林砚墨的字迹。沈青川站在百米外的槐树下,玄色长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悬挂的青铜铃铛与墨影项圈发出共鸣般的嗡鸣。
"该来了。"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梧桐叶,叶脉间流淌的暗红色痕迹竟与林砚墨掌心的鳞片印记如出一辙。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少年也是这样攥着染血的鳞片,在同样的梧桐树下与他立下血契。
苏璃的剑尖突然刺穿雾气,七十二柄柳叶镖在月光下织成银色罗网。女剑客的攻势却在中途诡异地停滞——她的剑锋每划过一次,脚下就会绽开一朵血色曼陀罗,花瓣上浮现出林砚墨剜心时的画面。
"你还是这么喜欢玩这种恶作剧。"沈青川笑着弹开三枚柳叶镖,剑鞘上的蟠龙纹泛起诡异的金光。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那道伤疤竟与墨影的鱼鳞印记完美契合,"就像三百年前犬神吞噬月老时,你也在现场对不对?"
墨影的白犬头突然从墓碑后探出,温顺地叼起林砚墨的左手腕。黑犬头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獠牙间喷涌出岩浆般的黑雾。少年惊恐地发现,那些黑雾竟在半空中凝结成沈青川的面容,每个表情都与他记忆中剜心时的自己一模一样。
"该醒了。"白犬头用湿润的鼻尖轻触他眉心的鳞片印记,林砚墨突然看到无数时空碎片在眼前闪现:沈青川在乱葬岗捡到墨影幼崽、自己在阁楼发现鱼鳞契约、墨影吞食叶蓁蓁时嘴角的笑意...
云隐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墓碑顶端,手中捧着的往生镜突然射出七彩虹光。林砚墨在强光中看到真相的碎片:三百年前犬神吞噬月老时,被扯断的银丝竟与墨影的项圈锁链同源;沈青川剜出的"心脏"实则是月老用妖丹伪造的替身;而他自己,正是月老残存的最后一道魂魄。
"所谓轮回..."老人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不过是痴情者自导自演的独角戏。"他突然扯开胸腔,掏出一颗跳动的水晶——里面封存着林砚墨初遇墨影时的记忆,"从你接过那枚鱼鳞起,就注定要成为犬神的祭品。”
墨影的黑犬头突然发出足以震碎方圆十里的狂啸,白犬头却温柔地衔住林砚墨的右手按在墓碑上。少年掌心的鳞片印记与碑文产生共鸣,整座犬神冢开始剧烈震动,地底涌出的血色岩浆在空中凝结成巨大的双头犬图腾。
沈青川突然将剑刺入自己心口,妖丹从创口中喷涌而出化作黑蛇缠住林砚墨的脖颈:"记住,当你完全变成它的时候,第一个要吃掉的...就是我。"他的身体在黑雾中逐渐虚化,唯有那句低语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血色云层时,林砚墨发现自己正站在天裂谷底部。墨影的白犬头趴在他脚边,黑犬头则衔着一枚染血的鱼鳞缓缓靠近。少年突然大笑,反手将匕首刺入自己心口——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所谓的"饲主"与"容器",不过是爱恨痴缠的镜像。
鲜血喷涌的瞬间,墨影的黑犬头突然张开巨口吞下妖丹,白犬头则温柔地舔舐他流血的手腕。林砚墨在剧痛中看到沈青川的残魂化作星光消散,而墨影的两颗头颅同时转向东方——那里正升起一轮全新的朝阳。
犬神冢穹顶在第七次血月升空时彻底崩塌,林砚墨跪坐在满地碎裂的青铜镜片中,掌心紧握着那枚染血的鱼鳞。三百年来所有时空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他看见沈青川在乱葬岗捡到墨影幼崽时滴落的血泪,看见自己第一次触摸鳞片时灵魂抽离的剧痛,看见墨影吞食叶蓁蓁时嘴角扬起的、与沈青川剜心时如出一辙的疯狂弧度。
"该结束了。"沈青川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带着三千年光阴沉淀的疲惫。他的残魂化作星尘散落在血泊中,每一粒尘埃里都闪烁着当年在青川城交错的影子。林砚墨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声与残魂共振的频率,竟与墨影吞食人肉时的呼吸节奏完全同步。
墨影的黑犬头突然穿透时空屏障,獠牙刺入林砚墨心口与沈青川残魂重叠的位置。白犬头却在此时温柔地衔住少年断裂的左手腕,将三根染血的指尖按在龟甲咒文的缺口处。天地间突然响起古老的契约吟唱,那些刻在井壁、烙在心口、缠绕在锁链上的符文全部苏醒。
林砚墨在剧痛中看到真相的终极形态:所谓的"血契",不过是月老被犬神吞噬时,银丝与妖丹交融形成的魂魄纽带。沈青川的每一次剜心,都是他在平行时空修补被撕裂的因果链;墨影的每一次食人,都是林砚墨在熵增法则中对抗时间洪流的悲壮挣扎。
苏璃的剑锋突然从背后刺入,七十二柄柳叶镖在空中组成逆十字架。女剑客的瞳孔已变成纯粹的金色,那是被蛊毒侵蚀后的终极形态:"你早该明白,墨影根本不是狗——它是被封印在犬神冢下的..."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突然被时空乱流绞碎。林砚墨在碎片中看到她与沈青川初遇的场景——那时的沈青川还不是白衣公子,而是一只浑身燃烧着黑焰的犬妖。叶蓁蓁的毒粉在空中凝结成梵文,照亮了墓碑底部被苔藓遮盖的铭文:"以吾魂为契,以汝心为牢,三千年轮回,终成无界之钥。"
云隐子从虚空裂缝中跌落,手中捧着的往生镜裂成无数菱形碎片。老人咳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闪烁着星光的符箓:"你终于触碰到这世界的规则了..."他指向正在崩塌的犬神冢,无数平行时空的残影在其中碰撞湮灭,"所谓轮回,不过是天道以人间为棋盘推演的千秋大戏。"
林砚墨突然大笑,将匕首刺入自己与沈青川残魂重叠的心口。鲜血喷涌的瞬间,墨影的黑犬头突然张开巨口吞下所有血滴,白犬头则衔着龟甲咒文跃入血泊。天地间响起大爆炸般的轰鸣,所有时空的界限开始溶解。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血色迷雾时,林砚墨发现自己悬浮在由记忆碎片构成的星海中。墨影的双头犬形象在此刻彻底蜕变——白犬头化作月老的银丝,黑犬头则凝练成犬神的赤金妖核。两颗头颅同时向他张开嘴,分别吐出代表"人性"与"妖性"的光球。
"选吧。"沈青川的声音从光球中传来,带着三千年光阴的沧桑,"是继续在轮回中寻找救赎,还是用永恒的孤寂换取片刻的自由?"林砚墨突然想起墨影每次吞食人肉后,总会悄悄留下半块带血的玉镯——那是沈青川当年藏在它项圈里的信物。
少年毫不犹豫地将双手插入光球。无数时空的悲欢离合在掌心炸开,他看到叶蓁蓁用蛊毒净化墨影时的笑容,看到苏璃在幽冥渡口为他撑伞的背影,看到沈青川在每一个平行时空重复着"爱你"的瞬间。当所有记忆归零时,林砚墨做出了颠覆三千年的选择——他将白犬头的银丝与黑犬头的妖核缠绕成环,套在自己脖颈上。
"这不是契约。"他在时空湮灭前的最后时刻轻声说道,"是牢笼,更是归宿。"墨影的双头犬形象在此刻化成他掌心的一个吻痕,而沈青川的残魂终于在这一刻真正消散——没有遗憾,没有执念,只有天地间最纯粹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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